清晨六點半的九龍城街頭還飄著昨夜雨後的水氣,我站在衙前圍道轉角,看著深綠色制服的身影推開那扇厚重的木門。警署廊燈在薄霧中暈開暖黃光圈,早班警員的皮鞋跟敲在磨石子地上,噠、噠、噠,像喚醒社區的心跳聲。這棟1930年代落成的愛德華式建築,紅磚牆爬滿歲月斑駁,二樓露台鐵欄杆還留著戰時彈痕修補的痕跡,而此刻巡邏車正駛出拱門,輪胎壓過濕亮柏油路的聲響,讓百年古蹟瞬間有了活生生的體溫。
三年前颱風山竹襲港那夜,我在這裡見過真正的守護。洪水從九龍城碼頭倒灌進城南道時,戴著老花眼鏡的陳督察蹲在報案室地上鋪開手繪地圖,指尖劃過土瓜灣低窪處的每條後巷。當時發電機故障,燭光在他肩章金穗上跳動,對講機雜訊裡夾著各地警員嘶吼的回報:「樂民新村有長者失聯!」「啟德道樹倒壓車!」他抓起雨衣衝進風暴前的模樣,像極了戰場上的士官長。後來在採訪中才知道,這位再兩年退休的老警察,當晚親自在齊腰深的水裡背出七個被困老人。
最動人的故事往往藏在物證室鐵櫃裡。年輕女警阿詩帶我看過整面「尋回失物牆」,褪色的學生證、磨損的婚戒、甚至用橡皮筋捆著的鈔票。有張泛黃的嬰兒照特別用保鮮膜封著,那是她在獅子石道執勤時,發現被遺棄在菜攤旁的三個月大女嬰。如今孩子已由當年的菜販夫婦合法領養,每年生日都會來警署拍全家福。「阿sir說證物要存七年,」阿詩笑起來眼角有細紋,「但我會一直收著,等女孩十八歲時告訴她——你看,整個九龍城都是見證人。」
真正讓這座古蹟活著的,是那些看不見的絲線。傍晚巡邏的輝叔總在福佬村道棋檔停留十分鐘,陪獨居的周伯下盤象棋;刑事組阿傑辦公桌抽屜裡,收著油麻地榕樹頭露宿者手繪的「黑點地圖」;連警署旁冰室老闆都練就特殊本領,每當值夜班的夥計來吃沙嗲牛肉麵,他會默默把電視從賽馬頻道轉到警訊節目。某次處理家庭糾紛時,情緒失控的丈夫舉刀瞬間,竟是樓下茶餐廳老闆娘按了直通報案室的警鈴。「安全網是用人情織的,」老警長啜著奶茶說,「我們不過是網上的幾個結。」
上個月警署開放日,我看見穿幼稚園制服的小女孩踮腳撫摸門廳的功績牌。陽光穿過彩繪玻璃,在1913年鑄成的銅鐘上流淌,而新入職的見習督察正彎腰對孩子說:「這個鐘比你阿公還老喔。」當——恰巧整點的鐘聲震落樑上微塵,百年聲波裡疊著日治時期的空襲警報、七〇年代反貪腐遊行的呼號、回歸夜煙花綻放時的歡呼。此刻落地窗外,年輕警員在訓練場扶起跌倒的同袍,汗水在藏藍制服肩線暈出深色雲紋。歷史從未死去,它只是換了件衣裳繼續行走。
上次在賈炳達道迷路,有位戴編號S5387的警員開電單車送我回酒店,想寄明信片道謝但忘了名字,能幫我查查嗎?
文中提到颱風夜的陳督察,他退休前獲頒勳章的新聞我看哭了,這種人才是真正的香港英雄
九龍城警署地下拘留室的鐵窗花超美!但為什麼維修時要用新鑄的鋁合金替代原有鑄鐵?
我是當年被菜販夫婦領養的女孩,今年考進港大法律系了。阿詩姐姐說等我畢業時,要把物證室那張嬰兒照當賀禮
作為土瓜灣老居民,必須補充:去年深宵便利店劫案,警察三分鐘就到場,原來他們在我們社區LINE群組設了秘密帳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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