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四點的帝濤灣有種魔幻的藍。海浪聲是慢板的,空氣黏著海鹽氣息,腳下白沙涼得沁人。第五次來,我終於敢說摸到這片海灣的魂——它不只有五星級villa的無邊際泳池,更藏著漁村晨起的炊煙、潮間帶退潮後遺落的星砂,和那些連導航都猶豫的小徑盡頭。
推開Villa木門的瞬間,管家早已把落地窗簾拉開半幅。眼前的海像打翻的藍礦石顏料,層次從孔雀藍暈染到薄荷綠。但真正讓我怔住的,是露臺欄杆上掛著的椰葉編織小魚——昨夜隨口提了句童年回憶,今早就成了具象的溫暖。奢華的頂配,向來是這種不著痕跡的體貼。
多數遊客擠在白沙灘拍網美照時,我騎著租來的破單車鑽進北角。柏油路盡頭變成碎石徑,再變成僅容一人通過的珊瑚礁小徑。豁然開朗處是月牙狀的隱世海灣,海水透明得能數清腳趾間的細沙。礁岩後方,三個當地孩子正用樹枝教外國遊客戳海膽:「要斜著刺,牠縮起來就吃不到啦!」笑聲和海浪聲撞在一起,比任何度假村表演都生猛。
黃昏前趕到西岸漁市是鐵律。生蠔攤老闆認得我,刀尖利落撬開殼,擠兩滴金桔汁遞過來:「今天浪大,特別甜。」遠處燒烤攤飄來蒜蓉混著香茅的煙氣,穿花襯衫的老伯把現撈小管丟上鐵板,滋啦一聲爆出海洋的鮮甜。坐在塑料矮凳上吃完最後一隻烤蝦,指尖海鹽混著辣椒末,這才是帝濤灣的奢華——用五百元台幣買到整片落日熔金的海。
別被「奢華度假」四字騙了。真正懂玩的人,清晨六點要跟船老大出海。馬達聲驚醒海平面下的琉璃世界,船身劃過之處,飛魚群銀箭般射向空中。當船速放緩,他忽然切掉引擎,指著水下三米處:「看!睡醒的海龜在等妳。」那背甲掠過珊瑚礁的弧度,比任何奢侈品logo更永恆。
最後的秘密在潮間帶。退潮後的珊瑚礁迷宮裡,紫地蟹舉著螯橫行霸道,海星像被隨手撒落的紅鈕扣。某塊礁石背面,藏著當地人才拜的小神龕——褪色的紅布裹著石雕媽祖,前面供著半瓶米酒。我學著漁婦合十拜了拜,浪花聲裡突然懂了:所謂天堂,不過是人與海相互敬畏的日常。
離開前繞去漁村雜貨店。老闆娘塞來一包自曬魷魚乾:「帶回去煮粥,比那些包裝漂亮的伴手禮強。」塑膠袋凝結著水珠,海潮鹹香隱隱透出。後視鏡裡,她揮手的剪影漸漸縮小成帝濤灣的句點。這片海從不屬於明信片,它活在指尖的鹽粒、胃裡的暖粥,和那些迷路時遇見的、帶著魚腥味的笑容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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