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把Tapscott Road浇得透亮时,我正缩着脖子躲进Freshland的门檐。冷风卷着十一月的水汽往衣领里钻,自动门\哗\一声滑开,暖烘烘的熟食香气混着蔬果清甜扑面而来,像有人突然给我披了条毛毯。这家藏在Scarborough东北角的超市,招牌不算起眼,可推着购物车的菲律宾阿姨、盯着芒果成色的印度老伯、还有踮脚够意大利面的白人小伙,早把这里挤成了微缩联合国。
生鲜区是心脏地带。三文鱼排泛着北极圈的光泽,整齐码在碎冰床上,指尖轻触鱼身,冰凉弹韧的触感骗不了人。转角的蔬果台像打翻的调色盘——菲律宾木瓜淌着蜜汁,加拿大本地胡萝卜还沾着泥点,墨西哥牛油果堆成墨绿小山。穿蓝围裙的大叔正给青椰开孔,砍刀落下的脆响里,清甜汁液溅上他手背。\尝尝?\他咧嘴递来吸管,椰香混着一点铁腥味,是热带海风灌进多伦多寒夜的滋味。
真正让脚步黏住的,是西南角的\小马尼拉\。货架高耸至天花板,粉色包装的Mama Sita椰浆挨着棕榈醋,玻璃罐里浮着深紫的乌瓦果。冰柜嘶嘶冒着白气,拉开能看到整只的莱特乳猪(Lechon),金脆猪皮在冷光下闪着油亮。穿花衬衫的老板娘用木勺敲敲玻璃缸:\新到的发酵虾酱,我老家八打雁的做法!\那股咸腥霸道的气味窜进鼻腔时,后排挑选芭蕉叶的银发奶奶突然抬头,皱纹里绽开笑容。
收银通道总排着蜿蜒的队伍。戴头巾的姑娘数着硬币买\Pan de Sal\面包卷,身后金发少年研究着韩国蜂蜜黄油薯片。穿校服的孩子踮脚把一盒红毛丹放上传送带,秤台显示$5.99时,收银员玛利亚眨眨眼按下手动改价:\校服折扣呀。\她指甲缝里还留着下午剥榴莲的淡黄。当扫描枪嘀嘀作响,装袋的菲律宾小哥哼起不成调的民谣,塑料袋窸窣声成了伴奏。
暴雨还在敲打屋顶。我抱着牛皮纸袋钻进车里,袋口探出法棍和芭蕉叶。后视镜里,超市暖黄灯光晕染着雨夜,像块刚出炉的黄油面包。这方天地从不用\多元文化\当标语,但加拿大枫糖浆与东南亚虾酱在购物车里碰撞的声响,比任何口号都鲜活。当冰封的安大略湖让乡愁结霜时,总有人在此处,用一罐古法椰浆煨热了异国的胃与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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