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小时候,老家门前的那条小河,每到秋天,爷爷总会提着竹篓去捞鲫鱼。他总说,这种鱼啊,别看它小,肉嫩汤鲜,是水里的小精灵。几十年过去了,我走遍世界,尝过无数海鲜,但最怀念的还是那一口家常的鲫鱼味。它不像大鱼那样张扬,却能在舌尖上跳起一支柔和的舞,带着泥土的清香和泉水的甘甜。
选鲫鱼,是门学问。你得挑那些眼睛亮晶晶的,鳃盖鲜红如樱桃的,摸上去鱼身紧实不软塌。市场里常有人贪便宜买死鱼,结果煮出来一股腥气,毁了整锅汤。我常跟老婆唠叨,新鲜鲫鱼活蹦乱跳时,鳞片闪着银光,那是大自然给的信号——别错过它的精华。回家后,用盐水泡十分钟,轻轻刮去黏液,内脏清理干净,尤其是那层黑膜,非得去掉不可,否则腥味会偷偷钻进肉里。
说到烹饪,清蒸是我的心头好。火候是关键,大了鱼肉老如柴,小了腥味散不掉。我习惯在鱼肚里塞几片姜、葱白,淋上绍兴黄酒,蒸锅水沸后放进去,大火八分钟足矣。揭开盖时,蒸汽裹着鱼香扑面而来,鱼肉白嫩似豆腐,用筷子一夹就脱骨。蘸点生抽和麻油,那滋味,简单却直击灵魂。去年在东京试过米其林餐厅的蒸鱼,花哨的酱汁反不如这朴实的家味。
红烧鲫鱼呢,是孩子们的最爱。热锅冷油,鱼身拍点淀粉煎到金黄,这步要耐心——油温高了皮破,低了不脆。然后下姜蒜爆香,倒老抽、冰糖和少许醋,加水慢炖。汤汁咕嘟冒泡时,丢一把青蒜,收汁到浓稠挂勺。秘诀在那一勺醋,它不抢味,反而把鲜甜吊出来,连鱼骨都入味。周末聚餐,我常做这道,配碗白饭,汤汁浇上去,孩子们抢着刮盘底。
冬天里,鲫鱼汤是暖胃的良药。选两条肥美的,油煎后加热水——记住,一定是滚水,汤才会奶白如乳。大火烧开转小火,扔几片豆腐、蘑菇,熬上半小时。汤色渐浓时,撒点白胡椒粉,那鲜味能从喉咙暖到脚心。外婆曾说,这汤补气血,她九十岁还精神矍铄,或许真有点道理。喝汤时别急,先闻香,再小口啜,让那绵长的回甘在舌根盘旋。
家常做鲫鱼,易犯的错是过度调味。有人爱加一堆香料,反而盖住了鱼的本鲜。我试过无数次,姜葱酒足矣,顶多加点枸杞提色。还有,别嫌鱼小刺多——细嚼慢咽时,刺成了乐趣,提醒你慢下来品生活。现在都市节奏快,但厨房里炖一锅鲫鱼汤,蒸汽氤氲中,时光仿佛倒流回爷爷的小河旁。食物的魔力,不就在这烟火气的传承里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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