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禮拜在區公所辦事,排我前面的阿伯捏著皺巴巴的白表申請書,手指沿著表格欄位一行行比劃,嘴裡唸叨著:「這項我符不符合啊⋯⋯」後頭隊伍越排越長,有人開始焦躁跺腳。白表這東西,說穿了就是政府給基層民眾的救命繩,但多少人卡在資格迷宮裡轉不出來,最後那張紙都揉成了心口的疙瘩。
白表資格不是數學考卷,沒有標準答案。全港十八區,你家樓下茶餐廳的洗碗阿姐和寫字樓裡熬夜的後生仔,可能都卡在同一條收入線上掙扎。重點從來不是死記硬背那些冰冷數字,而是看懂政策背後那隻翻雲覆雨的手——它想扶的是哪種人?你站在暴雨裡,傘究竟夠不夠格撐到你頭上?
收入上限年年調,像追著通脹尾巴跑的狗。今年單身月入限額$12,940,兩人家庭$19,550,數字貼在佈告欄金光閃閃,但魔鬼藏在薪俸稅單的夾縫裡。上個月幫鄰居陳太核資料,她打兩份清潔工,基本薪金明明踩線下,結果僱主發的交通補貼硬生生把總收入頂破天花板。記住,政府算的是「總收入」,你的加班費、勤工獎,甚至周末去幫人遛狗賺的散紙,全要攤開來秤重。
資產審查更是人性試紙。阿明在深水埗有個六平方米的床位權益,市值大概八萬,以為穩過關。誰知房署把他在內地祖屋的份額也折算進來——那間三十年沒回去的老宅突然成了壓垮駱駝的磚頭。白紙黑字寫著「全球資產」,你以為的廢鐵,在官員眼裡可能是金子。
遞表那日才是戰場。見過有人捧著文件衝進屋邨辦事處,櫃檯職員眼皮都沒抬:「缺三個月水費單,下個月再來。」當場就有人把文件摔在地上。真正老手會提前半年佈局:銀行流水用螢光筆標註薪資入賬,電費單按月份用燕尾夾分門別類,連同屋企的寵物針卡都複印好——誰知道審查員會不會突然問你家貓咪算不算「非同居家庭成員」?
最弔詭的是「三年未置業」條款。年輕時拚命儲錢想上車是原罪,如今蝸居劏房反而成了通行證。我有個朋友在旺角賣牛雜,守著攤位存了七年首期,去年看中油麻地舊樓單位,定金都付了又硬生生退掉。「搏一次白表,等三年上樓,好過背三十年債。」他舀牛雜的手抖了抖,熱湯濺在「未簽署購房協議」的聲明書上,暈開一團油花。
流程像闖關遊戲,但沒有復活幣。交表後兩個月內收藍信算頭彩,黃信叫你補文件是家常便飯。最怕收到白信封——不是中獎通知,是判決書。見過七十歲的獨居婆婆捏著拒信坐在長椅,夕陽把她影子拉得老長。她沒看清「未住滿七年」那行小字,公屋戶口遷來香港那年,她還在深圳帶孫子。
其實羊毛出在羊身上。當你為那幾平方公尺的居住權剝掉三層皮,不如掀開政策底牌看真相:白表是社會資源的分配器,也是階層流動的篩網。它用繁瑣條文過濾掉不夠窮的人,用漫長等待熬走不夠韌的人。最後能握住鑰匙的,哪個不是從文件堆裡爬出來的倖存者?
冰箱貼著區議員派的申請流程圖,磁鐵鬆了,紙角微微捲起。每次開冰箱取牛奶,都看見「步驟四:審查期約六個月」那行字在冷氣裡發顫。六個月,夠嬰兒學會坐立,夠樓市漲跌一輪,夠多少人在劏房板間裡數著日子,把那紙通知書當成諾亞方舟的船票?
評論:
加班費計唔計入總收入?我份工成日要OT,驚超額
阿仔下個月滿18歲要加名,係咪要重新排過隊?
上個月阿媽過身,得返我同老豆,資產限額會唔會變?
份申請拖咗九個月都係黃信,係咪可以追下?定係愈催愈慢?
深圳有層祖屋但係全家份的,點計資產值?驚計多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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