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兩點半走出RCDE球場,外套上還沾著巴塞隆納初冬的冷露。手機震個不停,國內朋友們的訊息塞爆通知欄:「布萊斯維特那球單刀到底越位沒?」「奧利萬的黃牌給冤了吧?」我搓著凍僵的手指笑出聲——這群隔著七小時時差的傢伙,比現場球迷還瘋。
西班牙人今夜踢得像被地中海季風附體。開場十分鐘被西協甲球隊逼到角旗區時,看台響起零星噓聲,身後穿復古條紋衫的老頭扯嗓子罵:「¡Despertad!(醒醒!)」誰能想到二十分鐘後,正是這群「睡著的獅子」用三腳觸球撕開防線:門將大腳開過半場,達爾德頭球擺渡,布萊斯維特反越位成功那刻,整片南看台突然靜默半秒,隨即炸出滾雷般的吼聲。進球回放顯示鞋尖與後衛平齊,毫釐之間的藝術。
真正讓我後背發麻的是第35分鐘。對方角球開出瞬間,七名西班牙人球員齊刷刷站成斜線——這絕非臨場反應。賽後混採區逮住體能教練胡安馬,他眨眨眼:「每週三下午的加練項目,蒙錐克山頂的風向就是我們的教鞭。」難怪埃雷拉敢在門線前紋絲不動,這群傢伙早把對手的傳球軌跡算透了。
中場休息時溜到球員通道口,撞見隊長卡夫雷拉揪著奧利萬衣領低吼:「控制你的火藥桶!」下半場果然見證蛻變:這匹曾被五張黃牌絆住腳的野馬,竟用三次精準攔截切斷對方快攻。當第78分鐘他捂著被鞋釘刮破的小腿繼續回追,北看台響起久違的西語歌謠:「Con sangre en la camiseta(球衣浸染鮮血)…」
加時賽最後三分鐘堪稱魔幻現實主義。替補登場的佩雷·米利亞像突然打通任督二脈,連續兩次穿襠過人後,竟在三十米外突施冷箭。當皮球劃著反物理學弧線墜入網窩,我身旁的啤酒大叔把塑料杯捏成抽象雕塑,金黃液體澆了前排光頭一身——沒人在乎,八千個喉嚨在寒夜裡熔成岩漿。
更衣室飄出歌聲時,我正數著看台階梯上的菸蒂。突然有人拍肩,回頭撞見青訓主管佩拉爾瑙的笑臉。「看見16號替補席揮毛巾的孩子嗎?」他指著手機裡雀斑少年,「下輪國王杯,該輪到這些雛鳥啄破蛋殼了。」遠處蒙特惠奇城堡的輪廓漸顯,王朝復興的劇本,或許就藏在這些沾著晨露的細節裡。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