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得那年在馬德里留學,空氣裡總飄著咖啡香和佛朗明哥的節奏。我是個從亞洲飛來的窮學生,住在老城區的狹小公寓,每天騎著二手腳踏車穿梭石板路。青春嘛,不就是這樣?帶著點莽撞,又滿懷期待。有一天,在語言學校的走廊,遇見了她——我們都叫她「寶島妹妹」,因為她來自台灣,說話時眼角彎彎的,像月牙。
寶島妹妹和我一樣,都是異鄉人。她總愛聊家鄉的夜市小吃,我卻迷上西班牙的餡餅,那種叫empanada的東西。不是什麼高級料理,就是街角小店賣的,酥皮裹著肉末和橄欖,咬一口就溢出濃濃的煙燻味。我們常約在黃昏的廣場,坐在石階上,一人一半分著吃。背景是街頭藝人的吉他聲,彈著《阿爾罕布拉宮的回憶》,旋律像風一樣纏繞著我們。那時不懂,為什麼簡單的食物和音樂,能讓時光慢下來。
青春記憶裡的浪漫,從來不是轟轟烈烈的戲碼。寶島妹妹會帶台語歌的CD,放給我聽,我則教她跳西班牙的塞維亞納舞。文化在我們之間流轉,像餡餅的餡料混在一起——台灣的甜,西班牙的鹹。有次下雨天,躲進一家老咖啡館,她遞給我一塊親手做的「改良版empanada」,裡面包了鳳梨和豬肉,說是融合兩地的味道。我們笑說,這叫「寶島西班牙餡餅」。那一刻,我突然懂了,浪漫不是玫瑰或誓言,而是共享的脆弱:在異國,我們都怕孤單,卻用食物和音樂築起堡壘。
現在回想,那段日子像褪色的照片,卻在心底刻下旋律。寶島妹妹畢業後回台灣了,我們偶爾傳訊息,她總說:「還記得我們的餡餅時光嗎?」青春逝去,但味道和音符還在。或許,跨文化的相遇教會我,浪漫的真諦是接納差異——就像餡餅,外皮酥脆,內裡柔軟。食物承載記憶,音樂喚醒情感,它們比語言更誠實。每當我聽到那首吉他曲,舌尖彷彿又嚐到鳳梨的酸甜,提醒我:人生最深的羈絆,往往藏在最平凡的共享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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