港岛妹妹谢谢你献给我的西班牙馅饼，温暖治愈系美食故事

馬德里的倒春寒雨下得人骨頭縫發酸。縮在六平米閣樓改的出租屋裡，窗戶被風推搡得咯吱作響，我盯著論文資料裡蠕動的拉丁字母，胃袋空得發痛。房東太太的收音機在樓下咿咿呀呀唱著弗拉門戈，像鈍刀子在神經上拉鋸。

門鈴響時以為是幻聽。拉開門，冷風捲著水汽撲進來，港島妹妹站在樓梯轉角，懷裡抱著個蒙白霧的玻璃盒，髮梢滴著水。「落雨濕濕，煮多咗。」她粵語夾著西語，把盒子塞過來。熱度透過玻璃燙著掌心，掀開一角，金黃酥皮裂開細紋，肉香混著藏紅花的異域氣息轟然炸開——是Empanada，西班牙餡餅。

後來才知道，她躲在油煙機轟鳴的廚房整晚。麵粉沾在睫毛上像落雪，擀麵杖壓過麵團的節奏比弗拉門戈還急。牛腱肉要逆紋切丁，洋蔥炒到焦糖色才能引出甜味，她固執地疊加三層酥皮：「阿嬤教落，多一層就多一層盔甲，鎖住肉汁同暖意呀。」

第一次學著做，我揉壞三團麵。水多了黏手，粉多了開裂，案板像戰場。她突然抓住我手腕：「你當同麵團跳舞啊？」掌心貼著我手背壓下去，麵團在溫熱裡突然變軟，呼吸般微微起伏。「要感覺到佢嘆氣嘅節奏。」她聲音落在耳邊。烤箱燈亮起的瞬間，滿室投下蜂蜜色的光，酥皮膨脹的噼啪聲竟像掌聲。

某個熬通宵的凌晨，烤箱突然罷工。她變戲法似的翻出平底鍋，把餡餅壓在鍋裡小火烘烤。焦脆的餅底鑲著鏽色斑紋，她叉起一塊大笑：「似唔似港島地圖？」餅屑掉在論文草稿上，油漬暈開成伊比利亞半島的形狀。

後來她冰箱貼上總壓著手寫食譜：「落雨專用版」墨跡被水汽暈開，「考試加油版」畫著咧嘴笑的太陽。有次發高燒，昏沉中聽見廚房傳來搟麵聲。她端來的餡餅挖空了辛辣的紅椒，換上燉得綿軟的蘋果肉桂，酥皮上歪歪扭扭用叉子刻了「快啲好」。

離校前最後一課，她把麵粉袋拍在流理台上。「記住啊，」手指戳著我胸口，「呢度嘅空洞，麵團知，烤箱知。」烤好的餡餅金燦燦躺在砧板上，她突然抽出張明信片壓在餅底——維多利亞港夜景。「帶住佢，」油光慢慢滲透紙背，霓虹燈在油脂裡化開成星河，「等你有日整到燶咗都唔慌。」

如今在港島寫字樓加班到深夜，冷氣口嘶嘶吐著寒氣。從冷凍層挖出最後半塊Empanada，烤箱復熱時飄出的肉豆蔻香氣，突然撞見那年馬德里潮濕的春天。原來有些溫度，穿過冷藏庫與七千公里，仍能在齒間迸出滾燙的岩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