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文魚回流时间与最佳观赏地点指南

深秋的冷空氣鑽進衣領時，我總想起亞當斯河畔那股混著腐葉與活水的腥甜。那不是普通的氣味，是數十萬條三文魚用生命最後的氣力攪動河流時，從鱗片間滲透出的史詩感。牠們逆流搏命的姿態，像極了人類某種原始的執念——明知終點是死亡，仍要洄游千里歸鄉。

這些太平洋的旅者遵循著精密的生物時鐘。當北半球白晝開始收縮，加拿大BC省內陸溪流在九月便泛起銀紅色的漣漪。我曾蹲在黃金省立公園的卵石灘上，目睹首批紅鮭頂著激流躍過斷木，魚尾拍打水面的悶響在峽谷間迴盪成戰鼓。而阿拉斯加凱契根溪的銀鮭大軍則要等到十月霜降，牠們衝刺時濺起的水珠會在零度空氣中凝成冰霧，像為自己披上鑽石鎧甲。

若說亞當斯河是自然界的歌劇院（Roderick Haig-Brown省立公園內），那麼黃金溪便是都市人的療癒所。從維多利亞市區驅車二十分鐘，就能在櫸木棧道旁看見奇努克鮭在透明溪水裡翻騰。去年深秋我帶著五歲侄女前往，她盯著魚鰭上累累傷痕突然哽咽：「牠們痛不痛？」孩子比成人更懂生命的重量。

鮮少人知道北海道襟裳岬的祕密時區。當十一月西伯利亞寒流掃過知床半島，岩縫間倏然湧現胭脂色的櫻鮭群。我在標津町的觀察水槽裡見過永生難忘的畫面：三條雄魚用變形的下顎死咬對方，贏家才能將基因灑在雌魚掘出的產卵坑中。那扭曲的搏鬥美得令人心顫——自然界從不包裝溫柔。

追鮭者需修煉「溼氣哲學」。去年在威化溪產卵通道，我套著及膝橡膠靴陷進沼澤，冰水瞬間灌滿靴筒。正當狼狽之際，嚮導指著前方激流喊：「看！彩虹戰士！」只見七條鋼頭鮭藉著洪水騰空而起，鱗片在陰鬱天光中迸出霓虹弧線。原來最美的風景，總要蹚過泥濘才得見。

帶孩子追鮭的，記得在亞當斯河遊客中心租借「鱒魚視角」潛望鏡。透過這神器，五歲孩童也能看清雌魚用尾鰭拍打礫石築巢的細微震動。有年遇見白髮教授跪在溪邊素描，紙頁間魚類解剖圖與水墨線條交融。他笑說三十年來每季必到：「這些鮭魚教我的生物課，比任何教科書都深刻。」

特別想提醒前往日本目梨郡羅臼町的旅人：當雌魚開始用垂死的身體撞擊河床產卵，請關掉閃光燈靜默三分鐘。那年我看見東京來的青年架著昂貴相機連拍，快門聲驚得產卵中的母魚竄逃。當地阿伊努族老人上前按住他相機，掌心疊著樹根般的皺紋：「讓牠們好好道別吧。」

倘若在阿拉斯加卡特邁國家公園守到破曉，你會理解何謂「鮭染山河」。朝陽越過雪山那刻，數萬條完成產卵的銀鮭浮屍順流而下，熊群在淺灘大快朵頤，鷹隼俯衝叼走魚眼。空氣瀰漫著濃烈的腥甜，死亡在此處不是終結，而是養育整片苔原的豐饒之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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