斑点虾季节的最佳捕捉时间

海風裡飄來鹽味和藻類的氣息，碼頭邊的漁獲板悄悄換上新價碼——溫哥華島的老漁夫用裂紋密布的手指敲了敲木板：「斑點蝦醒了。」這句暗語在太平洋沿岸流傳了半世紀。去年五月我跟著潮汐漲退的韻律蹲守海峽，卻在最佳時機前三天空手而歸，才明白那些被揉皺的潮汐表裡藏著比衛星雲圖更精準的密碼。

斑點蝦的甦醒從不是日曆翻到五月就自動觸發。當海底溫度計刺破攝氏8度那條隱形界線，蝦群才會從四百公尺深的淤泥裡垂直遷徙。我曾在尤克盧利特海灣用探魚器追蹤，螢幕上突然炸開漫天銀星——那是數以萬計的斑點蝦同時上浮，甲殼折射聲納形成的幻覺。當地原住民稱此刻為「海床開花」，精準度勝過任何氣象預報。

真正老練的捕蝦人從不看鐘錶。當退潮後第三道浪花舔上礁岩，月光開始在浪尖鋪出碎銀小徑，蝦籠入水的撲通聲會驚起夜鷗。去年我在午夜潮汐轉向時分收網，籠裡劈啪亂跳的藍斑蝦還沾著磷光。這種發光藻類只在水溫9.2度左右爆發，恰是蝦群最活躍的溫度。有位白鬚船長教我辨認水色：「等海藍裡透出翡翠紋路，就是蝦群在海底開會了。」

蝦籠學問比想像中殘酷。常見的錐形鐵籠效率反而不及祖傳的藤編圓籠，後者每條藤隙剛好卡住蝦槍卻不傷軟殼。有回我貪快用不鏽鋼籠，收網時滿籠蝦子竟互相刺穿頭胸甲，珍貴的蝦膏滲滿鐵網。更致命的是忘記在籠底綁鯖魚頭——斑點蝦對腐屍氣味的狂熱，會讓牠們頂開籠門倒鉤鑽入，那畫面像極了藍殼的瘋子們集體衝向死亡盛宴。

起網後的生死時速才見真章。去年七月幫漁市處理兩百磅鮮蝦，冷藏車冷卻系統突然故障。眼看著蝦殼從寶藍褪成灰白，我情急把蝦倒進浴缸灌海水，打開旅館所有窗戶製造穿堂風。凌晨三點舉著檯燈檢視，蝦鬚尖端仍在顫動——那是神經未死的徵兆。後來才知道撒冰塊是致命錯誤，冰水會激發甲殼素酶，讓蝦肉以十倍速度糊化。真正秘技是用濕海藻包裹，模擬潮間帶岩縫的微環境。

當你咬開半透明蝦生那刻，甜味在舌尖炸開的瞬間，會突然理解老船長說的：「抓斑點蝦不是技術，是跟月亮潮汐的共謀。」那甜味裡藏著寒暖流交會的顫抖，月光穿透海水的軌跡，還有蝦群用百萬年進化寫就的生存密碼。這種轉瞬即逝的鮮甜，值得用三百個潮漲潮落去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