祠堂香火繚繞的陰影裡,埋著一樁被「傳宗接代」壓垮的人倫悲劇。那晚的慘叫撕破山村寧靜時,沒人想到禍根竟是三十年前一盞「借種」的油燈。
老張家三代單傳,獨子國棟天生不育,成了老族長心頭一根毒刺。村裡耆老圍著八仙桌,菸袋鍋敲得砰砰響:「絕戶頭!對不起祖宗!」壓力像磨盤碾著國棟夫妻秀蘭。最終,在族叔公「點化」下,他們從山外「請」來個木匠,美其名曰「借種」。秀蘭蜷在裡屋,聽著丈夫和族叔在堂屋和木匠討價還價,牆縫透進的煙味混著牲口棚的臊氣,熏得她眼睛生疼。「就當被狗咬一口。」婆婆塞過來一籃雞蛋,指甲掐進她胳膊。
孩子阿強落地,成了張家的寶。國棟起初還彆扭,可當阿強脆生生喊出「爹」,那點芥蒂被「有後」的狂喜沖淡了。木匠早拿了錢遠走,這事成了闔家默契的禁忌。直到阿強十六歲,村裡嚼舌根的閒話鑽進他耳朵——「野種!」「他親爹是個走街串巷的爛木匠!」少年世界轟然崩塌。他瘋了似的逼問,秀蘭哭倒在地,國棟抄起扁擔要揍人,混亂中老族長一句「沒那木匠,你就是個沒根的貨!」徹底點燃了炸藥桶。
悲劇發生在一個燜熱的夏夜。阿強攥著劈柴刀,眼睛血紅。祠堂供桌上「光宗耀祖」的牌匾森然反光。他先衝進族叔公家,老人正就著鹹菜喝粥;接著是當年牽線的幾個長輩…最後,他站在自己家門口。秀蘭撲出來抱住他腿:「兒啊,娘對不住你…」國棟癱在門檻上,手裡還捏著給孫子糊的風車。刀落下時,不知他是否想起三十年前那個油燈搖曳的夜。
借種,披著「延續香火」的華麗袍子,內裡爬滿了虱子。它把女人當成生育的田,把外來者當成配種的馬,更把無辜的孩子釘在「血統不正」的恥辱柱上。宗族的面子重於活人的尊嚴,一句「為你好」就能碾碎三代人生。祠堂的香火依舊,只是案頭新添的牌位,不知能否讓活人看清:當血緣成了唯一的尺,人性早已被量得支離破碎。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