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的窗框住一片淡藍色天空,粉筆灰沾在她鬢角,像初冬的薄霜。林老師轉身時,陽光恰好落在她磨出毛邊的教案上——那本寫滿註記的冊子,藏著比課綱更深的秘密。
上週美術課,自閉症的小翔把太陽塗成黑色。全班竊笑聲中,林老師蹲在他桌邊:「告訴老師,為什麼太陽睡著了?」男孩睫毛顫了顫,突然抓著蠟筆在黑色太陽外狂畫金圈。「因為⋯⋯」他的聲音像卡住的琴鍵,「光太強了,要罩住。」教室剎那安靜,她喉頭滾動著什麼,最終只輕拍男孩肩頭:「你畫的是日全食吧?明天我們來講宇宙。」
後來我在教師休息室看見那幅畫,貼在她儲物櫃內側。旁邊釘著張便條:「當孩子交出黑夜,記得幫他找星星」。
更難忘的是作文課。題目是「家的味道」,小康遲遲不動筆。林老師巡堂時瞥見他空白稿紙上的淚暈,不動聲色抽走稿紙:「今天改寫詩好不好?」她朗誦起瘂弦的〈紅玉米〉,當唸到「妳的鼻子為什麼貼著玻璃窗」,小康突然埋頭疾書。放學後空蕩的教室裡,我看見他留在講台的詩:「媽媽的煎蛋在便當底/我把它藏在白飯墳墓裡/不然同學會聞到/醬油是我們家屋頂的補丁」。
隔天林老師提來沉甸甸的保溫鍋:「來嚐嚐老師失敗的實驗品。」全班分食著焦黑的玉子燒,她皺眉嚥下碳化蛋皮:「原來火候這麼難!」孩子們笑得東倒西歪時,小康低頭猛扒飯——他飯盒底躺著完整的金黃煎蛋。
這些年我總想起她改作文的紅筆痕跡。當我們寫「老師像蠟燭」,她批註:「太痛了,換成路燈可好?」;有人寫「父母離婚心碎成玻璃」,她畫個小箭頭:「試試看把碎片拼成萬花筒?」。直到教師節卡片塞滿她的舊鐵櫃,我才懂那些紅墨水是止血帶。
畢業十年後同學會,當律師的阿偉舉杯:「感謝林老師當年沒揭穿我偷班費。」眾人錯愕中,他笑得苦澀:「她放五十元在我抽屜,附紙條說『先借你,等當上律師再還』。」那天我們在KTV嘶吼著〈風箏〉,螢幕光影閃過每張成年臉龐上的孩子淚。教育哪是什麼百年樹人,不過是有人彎腰撿起斷翅的風箏,用青春當黏著劑。
上個月回母校,見白髮的她正教新移民孩子唸台語詩。童稚嗓音磕磕絆絆唸著:「天星佇烏暗中/愈閃愈光」。夕陽穿透老花眼鏡,在她眼尾折出細碎金光。原來最美的師者,是把自己活成一首詩——那些被現實磨損的,被歲月沖刷的,終將在稚嫩聲線裡重新押韻。
看完眼眶濕濕的,我們班導當年也做過類似的事!有次我制服袖口磨破,她說要縫扣子練習,把我叫去辦公室「當模特兒」,結果縫完送我整件新制服
好奇老師退休了嗎?想發起校友募資送她旅行基金
黑色太陽那段震撼到我,原來特殊生教育需要這種破框思維
作為現役教師看得慚愧我還在計較超鐘點費,人家在修補靈魂
文中的台語詩是向陽的〈天星〉吧?用在跨文化教學太絕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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