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進多倫多Coca-Cola Coliseum那刻,空氣是黏稠的。不是因為加拿大冬夜的冷冽被阻隔在外,而是上萬人呼出的熱氣混著尖叫,凝結成一種近乎實體的期待。舞台暗著,只有螢光手環在漆黑中浮動,像散落的星河。突然,一束冷白追光劈開黑暗,打在舞台中央那架三角鋼琴上——鄧紫棋就坐在那裡,黑絲絨長裙曳地,指尖落下《泡沫》的第一個音符。
全場倒抽一口氣。不是錄音室裡精修過的圓潤,是帶著顆粒感的生猛。她閉著眼唱「陽光下的泡沫,是彩色的」,高音竄上去時頸側青筋微現,尾音卻輕得像歎息。鋼琴聲停頓的剎那,她突然睜眼看向台下,麥克風往觀眾席一遞,上萬人接唱「全都是泡沫」的聲浪撞得我耳膜發麻。這才開場三分鐘,後排舉著「香港女兒」燈牌的女孩已經淚流滿面。
真正的爆裂在《光年之外》。舞台瞬間炸出環形火焰,她甩掉高跟鞋赤腳躍上昇降台,鑲滿水晶的黑色戰袍隨鼓點劇烈晃動。「緣分讓我們相遇亂世以外——」唱到「亂世」二字突然收住,全場燈光驟滅。死寂中只剩她清唱的最後半句「以外」,氣息穩得驚人。當雷射網重新織滿場館時,她撕開裙擺露出流蘇短褲,背對觀眾來了段電吉他solo,弦上迸出的火花幾乎濺到第一排。
中場talking環節更見真章。有粉絲用粵語喊「G.E.M.我哋撐你!」,她立刻切換流利粵語:「多謝你哋穿羽絨來睇我著吊帶啊!」隨即又用普通話調侃自己忘詞:「剛才《倒數》差點唱錯,幸好你們聲音夠大蓋過我。」最戳心是唱《多遠都要在一起》前,她撫著心口說:「這首歌寫給無法到場的人。你們舉起手機好嗎?讓光代替手牽著手。」剎那間漆黑觀眾席浮起星海,她站在光裡唱「愛能克服遠距離」,聲音帶了不易察覺的哽咽。
安可曲竟翻唱皇后樂隊《Love of My Life》。沒有華麗編曲,只有她坐在台階抱著木吉他。唱到「I\ll get back to you」時突然停住,笑著指台下:「穿恐龍睡衣那位!你每首歌跟唱都走音,但好可愛!」全場爆笑中,她輕撥琴弦即興改詞:「多倫多的雪夜這麼冷,你們卻讓我心滾燙。」最後一句「You\ve stolen my love」飆出海豚音,吉他弦「啪」地斷了一根。
散場時已過午夜。雪下得更密了,人群裹著厚外套在停車場哼著《句號》,白霧隨旋律團團升起。我握著斷裂的螢光棒,指尖還殘留震動頻率。想起她唱完最後一首歌深深鞠躬,長髮垂落遮住臉十幾秒,再抬頭時妝全花了,卻笑得像個偷到糖的孩子。那瞬間突然懂得:所謂「現場」的魔力,不過是親眼見證某個靈魂,把血肉剖開碾碎,再當著上萬人重新熔鑄的過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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