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晚冰箱裡的啤酒喝光了,我蜷在沙發縫裡翻找串流平台。滑過十幾部閃著金光的英雄電影海報,手指突然停在某張濺滿血漬的宣傳照——幾個穿著劣質緊身衣的人影站在陰溝旁,笑容扭曲得像廉價塑膠面具。《黑袍糾察隊》,名字透著地下搖滾專輯的粗糲感。
朋友曾警告過我:「這劇像往眼睛裡撒辣椒粉。」現在我懂了。當護國超人用鐳射眼烤焦劫機犯時,機艙裡噴濺的並非番茄醬般假血,而是某種更黏稠的東西:權力腫瘤潰爛後的膿液。超級英雄?不過是沃特公司流水線上的人形股票,超能力鑲著華爾街的鑽石邊。
最刺痛的從來不是血漿量。是星光初登場時閃亮的笑,和她發現必須跪在透明更衣室裡供贊助商「檢視」時,瞳孔裡倏然熄滅的光。我們都曾是星光,以為穿上制服就能拯救世界,卻在職場酒局上被灌下名為「潛規則」的苦艾酒。超英劇變成了職場黑色寓言,那些飛天遁地的傢伙,不過是西裝革履的我們在平行宇宙的倒影。
休伊蹲在骯髒的汽車旅館馬桶上嘔吐時,鏡頭懟著他顫抖的脊椎骨。這個連蟑螂都不敢踩的懦夫,某天突然發現女友被「超級英雄」撞成肉醬。當他攥著那塊殘留體溫的手錶碎片,觀眾聽見某種東西在現代社會裡碎裂的聲音——對體制的迷信,對權威的敬畏,對光環的盲目。我們都在等休伊站起來的時刻,因為每個人的身體裡都埋著幾塊愛人的碎片。
沃特公司的天才在於把超能力做成奶嘴。當護國超人嬰兒食品廣告裡出現那雙湛藍眼睛,超市貨架前的主婦們紛紛伸手。這哪是超級英雄?根本是現代巫毒教,注射進血管的安慰劑比五號化合物更危險。想起小時候廟會搶著摸關公像求好運,香灰沾滿掌心時,和那些舉著「護國超人救我」標語的信徒有何不同?
有人說這劇反超級英雄,我卻覺得它在解剖更龐大的東西。當屠夫掐著護國超人脖子怒吼「你他媽只是個穿斗篷的強暴犯」,銀幕前的我們突然看清:所有被媒體聖光包裹的偶像,袍角都沾著血。這不是超英劇,是砸向娛樂工業複合體的鐵錘,敲碎那些鑲鑽的謊言。
片尾曲響起時,我盯著片源網站彈窗廣告上護國超人牙膏代言照。他牙齒閃著詭異的藍光,像某種輻射警示標誌。當我們在手機上刷著英雄周邊秒殺連結時,可曾聽見某個陰暗巷子裡,休伊們正在嘔吐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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