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1 一 樓 一 鳳 香港獨特服務模式的安全與合法性探討

油麻地唐樓那盞壞掉的霓虹燈，三樓窗口掛著褪色紅毛巾。窄梯間飄來廉價香薰味，混著陳年油漆剝落的粉塵。我數著階梯向上，每一步都像踩在社會學論文裡被刻意迴避的腳註上——香港這座垂直都市裡，「一樓一鳳」像鋼筋縫隙長出的蕨類，在法規與人情的夾縫中頑強蔓延。

1984年修訂的《刑事罪行條例》第139條像把鈍刀。它斬不斷地下情色產業，反而雕琢出獨特形態：單人單位、獨立經營、禁止第三方介入。法律課本稱之「不徹底除罪化」，阿芳在深水埗六平米套房裡邊塗腳指甲邊笑：「阿sir上個月抄牌時話，我哋係香港最後嘅個體戶喎。」她腳踝的蝴蝶刺青隨笑聲顫動，翅翼被十年前工廠關門時燙傷的疤痕貫穿。

當我翻開消防處年報，發現全港約九千棟五十年以上舊樓，僅三成符現代逃生標準。那些掛著蕾絲窗簾的劏房單位，門後常堆著三袋以上雜物——不是懶散，是預備警察臨檢時能瞬間堵死通往暗格的通道。銅鑼灣糖街某單位甚至裝著雙重電閘，業主林伯叼著菸斗說：「後生女話要防火防盜防掃黃嘛，我收租嘅理得咁多？」

凌晨三點的旺角警署，陳督察揉著太陽穴推開案件卷宗。「上個月抄咗廿三單，九成係無身份證內地女子。」他指尖敲著桌面泛黃的《警務處執法指引》，第4.2條寫明需接獲投訴才主動巡查。去年全港相關舉報僅187宗，卻有逾六百名女性因違反逗留條件被捕。數字落差間浮動著微妙的社區默契，直到重慶大廈那場火災燒出七個被迫共用單位的「鳳凰」。

深水埗「鳳姐支援協會」鐵閘內，三十七歲的霞姐翻出藥盒給我看。「政府派嘅安全套太厚啦，客嫌冇感覺。」她染成金紅的髮根竄出大片灰白，子宮頸癌篩檢報告躺在「未就醫」檔案夾裡。民間組織每年派發百萬計避孕工具，卻填不了醫療體系對邊緣群體的排斥。當荷蘭將性工作者納入國民健保時，香港衞生署仍將「高危行業」歸類在傳染病防治附件E款。

法律學者黃教授在辦公室攤開《澳門娛樂場幸運博彩經營法律制度》複印本：「澳門賭場樓上就係合法桑拿，但香港連討論都像觸電。」他書架擺著新加坡《婦女憲章》譯本，該國「紅燈區」從業者須持健康卡定期體檢。當我們爭論道德禁忌時，廟街某唐樓正發生本季第三宗搶劫鳳姐案件——受害者從未報警。

霓虹燈管在雨霧裡暈開成片片紅斑。我站在重慶大廈轉角，看穿超短裙的年輕女孩用身體擋住房門縫隙，對西裝男嬌嗔：「阿生下次帶多個朋友嚟嘛，我識按摩㗎。」她身後神龕煙霧繚繞，觀音像腳下壓著英文補習班宣傳單。香港的魔幻現實主義，從來不在小說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