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整理書櫃時,那疊被翻到書脊泛白的BL漫畫突然傾瀉而出。散落在地板上的,不只是紙頁,更像是十年來無數個為虛構角色心動的夜晚。記得第一次在東京神保町舊書店角落,指尖碰到那本包著牛皮紙的絕版漫畫時,老闆壓低聲音說:「這本啊是上個世代的禁斷之戀呢。」如今這些故事早已衝破小眾藩籬,在書店最明亮的平台閃耀著虹光。
最近重溫《囑目の星は夜に堕ちる》,依然被藤本樹的筆觸灼傷。表面是娛樂圈經紀人與過氣演員的契約關係,撕開糖衣卻是兩具殘破靈魂的互相噬咬。當演員蜷縮在片場角落撕扯假睫毛的畫面浮現,我突然理解為何有讀者寄信給出版社說「這根本不是BL,是人類情感解剖圖鑑」。那些用鋼筆墨水暈染的陰影裡,藏著比床戲更赤裸的顫慄。
要論當代現象級作品,《30歳まで童貞だと魔法使いになれるらしい》的社會滲透力堪稱恐怖。去年在京都咖啡廳,親眼見到白髮老奶奶指著電視廣告對孫女說:「這就是你阿姨迷的魔法師啦!」當處男梗突破次元壁入侵現實,才驚覺安達與黑澤的辦公室曖昧早已不是亞文化產物。特別推薦單行本第七卷附錄,超市塑膠袋纏住手腕的無聲告白,比任何魔法咒語都更具摧毀性。
若偏愛歷史題材的厚重感,《天官賜福》漫畫版將顛覆你對改編作的認知。STARember用浮世繪技法重現謝憐跌落神壇的瞬間,八百年前墜落的不是白衣仙人,而是漫天燃燒的黃金箔雨。最震撼的莫過於半月關篇章,當花城在萬鬼窟亮出銀蝶,整個跨頁潑灑的硃砂紅彷彿要刺穿紙背——這哪是BL,根本是東方美學的暴力獻祭。
私心偏愛《野畫集》這種危險品。初看以為是俗套的師生設定,卻在第三卷急轉直下變成毛筆與顏料的虐殺現場。當代畫家穿越回朝鮮時代,被暴君當作人肉畫具的設定,在深夜閱讀時會產生被扼住咽喉的窒息感。特別留意第14話舔墨場景,濕漉漉的筆尖滑過喉結的線條,根本是情慾版的《清明上河圖》局部放大。
常有人質疑BL漫畫的文學性。但在澀谷地鐵看《海辺のエトランゼ》最終卷時,我確實在滿員電車裡掉了眼淚。少年跨上機車衝向癌症末期的戀人,海風捲著鉛筆線條在紙頁呼嘯,分鏡間能聽見生命沙漏倒數的聲響。合上書那刻突然頓悟:當主流文學還在描寫床笫之歡時,這些被歸類為「女性向」的作品,早就在在生死邊界豎起愛的紀念碑。
下次經過書店BL專區,別再快速走過那片彩虹書海。抽一本翻開,或許會遇見令你靈魂震顫的場景——可能是戰場上將軍為敵國王子擋箭時,鎧甲縫隙滲出的血珠滴進酒盞;也可能是便利商店打工生偷偷把飯糰放進遊民戀人的紙箱,塑膠包裝上的霧氣正緩緩消退。這些瞬間如此平凡又如此神聖,像黑暗中突然擦亮的磷火,照亮我們內心從未示人的密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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