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得那年第一次幫長輩寫帛金信封,手指捏著毛筆抖得比寫情書還厲害。墨汁在素白信封上暈開一小圈,慌亂間差點把「奠」字寫成「尊」。殯儀館的禮儀師接過信封時欲言又止的眼神,至今想起來耳根仍會發燙。
素色直式信封是鐵律,皺巴巴的紅包袋絕對NG。早年看過有人用燙金賀年卡改寫,那刺眼的金邊在靈堂燈下閃得人心慌。材質選厚實些的棉紙,毛筆墨色才不會透背,鋼筆則建議用碳素墨水,免得淚水滴落糊了字跡。
右上角用蠅頭小楷寫「代香燭奠儀」,這六字是隱形護身符。親戚託我帶帛金那次,省了這行直接寫金額,喪家登記時當場拆封點鈔的哢嚓聲,在寂靜的告別室裡格外刺耳。金額數字最忌雙數,3010元比3000元更顯心意,末尾的單數是給往生者留的買路財。
左下角落款是門學問。同事集資合包時,千萬別自作聰明寫「XX部門全體同仁」。見過最得體的寫法是「同事某某某暨全體同仁敬輓」,既顯情誼又不失莊重。若是家族小輩,記得在姓名前加「世侄」「姻晚」等稱謂,去年姨媽的婆婆過世,表妹寫「內姪孫女」才讓守孝的長輩微微頷首。
墨色深淺藏著人情世故。曾見喪家收起帛金時,對著某個淡灰色落款輕嘆:「連墨都捨不得磨濃些」。用鋼筆的話,萬寶龍的午夜藍比純黑溫潤,毛筆則要避開過焦的墨錠,帶點松煙灰的烏色最顯誠意。
最關鍵是別寫「奉」字。某次告別式看到「奉奠儀三千元」,喪家長子當場紅了眼圈——這字眼用在婚嫁喜慶尚可,白事裡倒像賞賜。後來聽禮儀師說,曾有帛金被原封退回,就因信封上多了這個字。
如今抽屜常備一疊素箋,深灰棉線捆著。前陣子鄰居驟逝,夜裡接到電話後開抽屜就能提筆。墨跡在燈下泛著溫潤微光,忽然懂得當年祖父說的:帛金信封是引渡彼岸的燈籠,一筆一畫都在為迷途者掌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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