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後走進藥局,空氣裡浮著消毒水和維他命的氣味。櫃檯前穿高中制服的男孩鼻頭通紅,啞著嗓子問:「有沒有吃了不會想睡的過敏藥?」藥師從玻璃櫃取出藍白盒子時,我瞥見盒角印著「Telfast」——這藥名像老朋友,陪我度過台北盆地無數個換季時節。那些晨起連打二十個噴嚏、眼睛腫得像核桃的日子,抗組織胺藥丸幾乎成了口袋裡的生存裝備。
你可能不知道,Telfast 的核心成分 fexofenadine 有個外號叫「清醒的守衛」。它不像舊世代抗組織胺會穿越血腦屏障,而是精準地在外周組織攔截組織胺。就像把過敏反應的總開關設在身體邊境,既阻斷了打噴嚏流鼻水的信號,又不會驚擾中樞神經的清醒機制。有次我吞了藥開車上陽明山,途中後照鏡裡的自己眼神清亮,和從前服用傳統藥物後昏沉如醉的模樣判若兩人。
但這藍色小藥丸並非完美無瑕。去年梅雨季,我貪快地用葡萄柚汁送服藥錠,半小時後胸口突來的擂鼓感讓我驚覺犯了大忌。柑橘類裡的呋喃香豆素像叛軍,會癱瘓腸道代謝酵素,讓血中藥物濃度瞬間飆高。那次教訓後,我的藥盒總貼著手寫便條:「配溫開水,空腹更佳」。見過有人因心悸慌張掛急診,卻沒人告訴他罪魁禍首是手裡那杯現榨柳橙汁。
更深的隱憂藏在長期用藥的日常裡。診所陳醫師翻著我的就醫紀錄皺眉:「你連續吃三個月了?」他筆尖敲著處方箋解釋,當身體習慣用藥物鎮壓過敏,就像溫室花朵喪失耐寒力。後來我們協商出「階梯式停藥法」:花粉高峰期每日一顆,症狀緩解改為隔日,微雨潮濕時段只用生理食鹽水洗鼻。三個月後,我竟能在清晨開窗迎接帶有塵蟎的微風,而不必急著摸向床頭藥盒。
最諷刺的是過敏者的自救往往暗藏矛盾。曾見網友分享「Telfast+偽麻黃鹼」的加強配方,卻不知這組合像在血管裡點爆竹。當抗組織胺放鬆了氣管,興奮劑卻讓心臟狂跳,某些體質者血壓會飆出危險值。藥師老張常嘆氣:「年輕人總把藥當咖啡調配。」他櫃檯下壓著張泛黃剪報,記載某大學生混藥後打籃球昏厥的社會新聞。
過敏終究是身體的烽火台。當我在顯微鏡下看見塵蟎放大百倍的猙獰口器,忽然理解那些噴嚏眼淚原是血肉之軀的悲壯抵抗。Telfast 如同精密的休戰協議,但真正的和平需要更深的斡旋——也許是寢具每週六十度熱水洗滌的紀律,或是鼓起勇氣走進免疫調理門診的決心。某個無藥的清晨,我站在無塵室等級的臥房深呼吸,喉間久違的清爽感讓我怔忡:原來人體本就能與過敏原談判,只是我們太常急著舉白旗投降。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