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九龍幹線，香港交通通勤新動脈

油麻地避風塘飄來鹹腥的海風，我站在渡船街天橋，望著下方工地圍板內探出頭的巨型鑽掘機。黃色機械臂正緩緩沒入地心，震動透過鞋底傳來——這不是地震，是香港城市動脈的脈搏。中九龍幹線，這條潛行地底深處的血管，正把二十年爭議與期盼，一寸寸鑿進這座城的肌理。

工地的圍板像條灰色巨龍，從西九龍蜿蜒至啟德。朋友在深水埗開了三十年雲吞麵店，去年見面時苦笑：「鑽地聲震到碗櫥都在唱歌，阿妹端湯手抖灑了半碗。」但上週再去，他卻指著牆角裂紋神秘兮兮：「聽講裂到第三條磚縫時，地底隧道就剛好挖過我舖頭正下方。」裂痕成了他的私人工程進度表。城市建設的陣痛，就這樣化為街坊茶餘的刻度。

真正讓我心頭一震的是工程師阿明帶我看的模型。油麻地交匯處像棵倒生的鋼鐵巨樹，七條匝道在四十層樓深的地底纏繞分合。「我們在廟街夜市底下跳舞呢，」他激光筆指著虛擬隧道穿越天后廟地基的紅點：「震動監測器靈敏到能數香客跪拜的次數。」當鑽頭在百年廟宇與唐樓群下描繪弧線，科技與香火在儀表盤上達成微妙平衡。

凌晨跟隨工程車進入隧道，安全帽撞上滴水拱頂的悶響格外清脆。混凝土管片接縫處滲出的水珠，在強光燈下閃著詭異的藍。阿明突然關掉頭燈，漆黑中響起沉悶水流聲：「聽到嗎？這是海底段上方避風塘的潮聲。」我們竟站在維港海床之下二十米處，頭頂萬噸海水被十米厚混凝土隔開，而渡輪引擎的震顫正沿著岩層傳來。

隧道貫通那天，慶功宴擺在啟德通風樓頂。香檳泡沫裡，對岸中環的霓虹突然模糊成一片光暈。想起九十年代擠紅隧的困頓，如今這條潛行地底的時光膠囊，把半小時車程壓縮成四分鐘。當鑽掘機最終破土而出時，帶出的不僅是岩芯，還有這座城把天際線讓給飛鳥、向大地要未來的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