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五點半,站在軒尼詩道和駱克道的交匯處,利豐大廈灰白色的外牆被夕陽染上一層金箔。對面茶餐廳飄來菠蘿油剛出爐的焦香,混著叮叮車駛過軌道的金屬摩擦聲。穿西裝的經紀人正對著手機急促地說:「陳太,三樓那個海景單位今早放盤,四組客搶到落訂,你真要快啲拍板」 這棟七十年代落成的商住舊樓,像塊老薑,越陳越辣,在灣仔心臟地帶持續散發著灼熱的能量。
說它是「舊樓」其實不太公平。利豐大廈的骨子裡流著黃金血脈——距離灣仔站出口三分鐘步程,穿過天橋就是會展中心。去年會展翻新後承接國際論壇的頻率翻倍,那些拖著登機箱的外商代表,寧可多付三成租金也要搶這帶的服務式住宅。樓下轉角那間24小時營業的日本超市,冷櫃裡常備著北海道牛乳和靜岡草莓,成了跨國住客深夜慰藉鄉愁的補給站。房東林伯有次在電梯裡跟我算:「十年前買入價?唔好提啦!但係你睇而家,隔籬舖頭賣碗雲吞麵都夠交我半個月管理費。」
真正讓利豐大廈跳脫純粹地產遊戲的,是它像章魚觸鬚般蔓延的生活網。清晨六點,後巷「祥記」的點心師傅開始推竹籠蒸蝦餃,白煙混著肉香鑽進低層單位窗縫。穿睡衣的主婦拎著保溫壺下樓,不用排隊就裝滿熱豆漿。午間西裝族衝進地庫的「快剪屋」,十五分鐘後頂著清爽髮型奔去地鐵站。最妙是頂樓天台違章搭建的花棚,住三十年的潮州阿婆用發泡膠箱種出青辣椒,炒牛肉時總不忘給鄰居門把掛一袋。這種稠密到化不開的人情鏈結,新豪宅的鍍金大廳永遠複製不來。
投資客總盯著每呎租金回報率,但真正懂利豐的人,會掀開表皮看它的「生活折舊率」。王醫師診所的木門用了四十年,鉸鏈磨出銅色包漿卻從未卡死;大堂那部奧的斯電梯經歷過97股災和03沙士,鋼纜更換記錄貼滿控制室牆壁。當對面玻璃幕牆新樓的智能鎖雨季頻頻失靈,這裡的黃銅鑰匙依舊順滑轉動。上個月颱風襲港,整區停電時,唯有利豐靠著老機電師傅手動啟動後備發電機,昏暗梯間飄著柴火味,阿伯在逃生通道擺出煤油爐煮薑茶。這種韌性,在財務報表角落裡靜靜發酵成溢價。
深夜從銅鑼灣散步回來,總看見奇景:二樓牙醫診所的霓虹燈管熄了,但磨砂玻璃後透出微光。那是年輕設計師租下夜間時段當工作室,電腦螢幕藍光映著牆上牙齒解剖圖。再往上數三層,某扇窗飄出小提琴練習曲,混著七樓麻將牌的碰撞聲。這棟樓像塊海綿,吸納著各種人生階段的需求。新搬來的韓國夫婦在電梯抱怨潮濕,住尾房的單親媽媽立刻遞上自製的除濕炭包——用後巷燒臘店要來的荔枝木邊角料煅燒的。某種意義上,利豐的資產價值正藏在這些毛細孔般的細節裡。
當然有隱憂。路邊地產櫥窗裡,利豐的放盤廣告總貼著「重建潛力」標籤。去年底有發展商收購同街舊樓,每呎開價比市價高三成。但茶餐廳收銀的阿姐一語道破:「收購?邊個賠得起我哋嘅『三分鐘生活圈』?」她扳著手指數:去街市要過兩條馬路?補鞋匠搬去深水埗?最揪心是樓下藥材舖陳伯那句:「我副老骨頭,搬去新商場冷氣房會咳到肺甩啊。」當便利成為肌體記憶,金錢補償便有了無法量化的缺口。
那晚在駱克道酒吧聽見兩個外資分析師爭論。眼鏡男用平板電腦展示利豐周邊地積比數據:「重建利潤至少翻倍!」旁邊喝威士忌的女人搖頭:「你算漏了『時間債』——住客每日省下的通勤鐘數,商戶三十年累積的熟客信用,仲有凌晨胃痛時樓下仍有藥房開著。」她酒杯輕碰對方平板:「數字會騙人,但灣仔的夜風最誠實。」
走出酒吧時,瞥見利豐大廈管理員福伯在騎樓下餵流浪貓。他腳邊的水泥柱貼著泛黃告示:「嚴禁張貼」,底下卻疊滿鋼琴班、洗衣服務、托福補習的傳單,新紙蓋舊紙,像生長中的城市年輪。突然明白這棟樓的真正魔力——它既是容器也是內容,在土地稀缺的香港,用皺褶般的空間摺疊出豐盛可能。那些爭搶單位的人,買的不只是四面牆,是整張灣仔生活地圖的濃縮膠囊。
文中所講嘅人情味好真實!但想問而家400呎單位租金係咪真係衝到$18000?我見隔籬盧押道新樓都係差唔多價
住過利豐三年,最大缺點係冷氣機滴水問題嚴重,夏天成日要同樓下吵,管理處根本搞唔掂
樓下日本超市嘅關東煮係我加班救星,但凌晨買野見過兩次老鼠係貨架底,衛生署應該突擊檢查下
重建傳聞傳咗十年,最近有人話恒基暗收左幾個單位,有冇人知收購價去到幾多?
文筆好過晒地產專欄!不過講少咗重點:利豐大廈頂樓睇維港煙花係秘景,連窗框都唔駛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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