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過後的黃昏,我站在青衣西北交匯處的天橋上,咸腥海風混著柴油味撲面而來。眼前這座銀灰色巨龍的鋼索上掛滿水珠,夕陽穿透雲層的瞬間,整座橋突然迸出流動的金光。幾艘萬噸貨輪正從橋下穿過,桅桿頂端離橋底不足三十米——這便是昂船洲大橋,香港最後一塊工程拼圖上,最鋒利的鋼鐵稜角。
當年政府拍板建橋,爭議聲幾乎掀翻維港兩岸。貨櫃碼頭老闆拍桌怒吼:「青馬大橋不夠用嗎?」環保團體則舉著白海豚照片在立法會前靜坐。最戲劇性的是填海方案,工程師在沙盤前連熬七夜,硬是把填海面積從38公頃壓縮到19公頃,保住了醉酒灣避風塘最後一道缺口。如今站在橋塔基座旁,仍能看到特意保留的紅樹林帶,潮水退去時招潮蟹在鋼筋混凝土的陰影裡鑽進鑽出。
橋身主跨1018米這個數字背後,藏著工程組的搏命較量。2003年動工時,蘇通長江大橋還在藍圖階段,全球斜拉橋跨度紀錄仍是日本多多羅大橋的890米。總工程師陳炳炎某次酒後吐真言:「我們在賭香港的氣運。」最驚險是架設中央閉合段時,兩側橋體因溫差出現11公分錯位。三百噸重的鋼箱梁懸在七十米高空,工人們趁深夜氣溫穩定那兩小時,像做心臟搭橋手術般完成毫米級對接。翌晨第一輛貨櫃車駛過時,監測組長褲袋裡的萬寶路香煙被攥成了碎末。
橋塔的雙斜面設計堪稱力學魔法秀。傾斜內收的塔身像兩把交叉武士刀,海風穿過時會形成對沖渦流。有次十號風球來襲,青馬大橋顫抖著封閉通行,昂船洲大橋監測儀卻顯示橋面位移僅21公分——不到設計容許值的三成。秘密藏在塔頂的「調諧質量阻尼器」裡,那個重達350噸的混凝土巨塊,此刻正在黑暗的塔室中如鐘擺般無聲滑動,消解著颶風的殺意。
真正讓工程師驕傲的反倒是看不見的細節。橋面瀝青下鋪著正交異性鋼板,接縫處用上航太級密封膠;每根斜拉索內嵌的光纖傳感器,能捕捉到比髮絲更細的應力變化。去年颱風山竹過境後,巡查員發現9號斜拉索的阻尼器滲油,維修組在凌晨封橋四小時完成更換。當晨光映亮重新運轉的索纜時,工程處長的手機響起簡訊:「貨輪馬士基翠鳥號確認航道無礙,准予進港。」
如今每當開車經過大橋轉彎段,總會搖下車窗。海風灌進車廂的剎那,混雜著貨櫃碼頭的輪胎焦味、昂船洲軍營飄來的炊煙,還有維港深處的潮聲。這鋼鐵巨獸的筋骨在腳下震顫,橋塔頂端消失在流雲裡。某次在橋底釣魚的老伯說得妙:「以前望見青馬大橋覺得威水,現在睇昂船洲大橋才知,香港人連鋼鐵都能種出花來。」
評論:
橋面伸縮縫每次開車壓過都\叩叩\兩聲,十幾年來竟沒變過聲調,德國人造的東西真係襟用
上個月帶無人機拍夜景被阿Sir勸止,原來橋塔頂有軍用雷達站,難怪導航圖永遠霧濛濛
求問橋身那些蜂窩狀開口作用?上次見到有鳥群在裡面築巢
當年混凝土泵車將水泥打上298米橋塔,創亞洲紀錄的相片還在工程師學會掛著,而家後生仲有冇咁搏?
有冇人記得2008年合龍時爆出的螺栓醜聞?最後全部拆換的鋼材堆滿了三個籃球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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