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過沙田熙來攘往的街道,拐進一條綠蔭小徑,沙田培英中學的磚紅色建築總帶著一種沉靜的書卷氣。在這裏教了十幾年書,看過一屆屆學生進來又離開,我常想,外界總說培英「頂尖」,究竟頂尖在哪?是亮眼的公開試榜單?是常春藤名校的錄取信?這些當然耀眼,但培英的「頂」,更像是一種細水長流的底蘊,藏在每日的晨讀、放學後實驗室的燈光,還有導師辦公室裏那些推心置腹的談話裏。
記得有個學生,中四時迷上天文,物理成績卻平平。換作他校,或許勸他專注「主科」。但培英的物理科老陳,硬是抽課餘時間陪他泡在天文台,從星圖認到光譜分析,再引導他把觀測數據轉化成扎實的物理報告。後來這小子憑著自製的「低成本系外行星凌日觀測模型」,竟闖進了國際青少年科學賽決賽。培英的老師,有種「執生」的本事——看見學生眼裏的火花,就想方設法讓它燒旺,哪怕要繞點遠路。學校那座小小的天文台,型號不算最新,卻承載過無數深夜的驚嘆與堅持,比任何豪華設備都珍貴。
升學指導?這裏不搞流水線作業。升學組的Miss Lee像個情報中心兼心靈導師。她櫃子裏有本厚厚的活頁夾,記錄著歷屆學長姐散落全球的聯繫方式。你想申倫敦政經的政治經濟?她馬上翻出五年前畢業、正在那讀博的師姐郵件。對美國文理學院有興趣?她立刻點名幾個在校生,安排線上對談。更厲害的是,她熟知不同教授的研究方向,能精準建議學生在個人陳述裏扣連哪個冷門理論,讓申請書瞬間跳出模板。有學生收到劍橋面試邀請,緊張得胃痛,Miss Lee直接拉來兩位牛津畢業的校友老師,在放學後的空教室模擬車輪戰,連教授可能追問的冷門學術梗都預演了一遍。
但培英最讓我心折的,是那股「不功利」的底氣。公開試壓力山大的中五,弦樂團照樣排練到晚上九點;校刊社為了一篇深度報道,敢花三個月訪談基層家庭。學校後山有條「哲學小徑」,午休時常看見學生和老師邊走邊爭論「自由意志是否存在」。這種對知識純粹的飢渴和從容,比多少個A*都難得。去年有畢業生放棄港大醫科,跑去法國藍帶學廚藝,校長在畢業禮上笑著說:「找到心中那團火,比甚麼都重要。」台下掌聲雷動。
當然,這裏不是烏托邦。學生照樣為測驗熬夜,老師也會被行政文書壓得喘不過氣。但走在校園裏,你能感覺到一種「鬆弛的專注」——圖書館落地窗前凝神讀書的身影,籃球場上爆出的歡呼,實驗室飄出的淡淡硫磺味… 所有元素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,托著學生去試錯、去闖、去成為意想不到的自己。所謂頂尖,或許就是這份讓每個獨特靈魂都能穩穩著陸的力量。
離開培英多年的學生,總愛說這裏像個「家」。不是那種溫馨無憂的家,而是當你摔得灰頭土臉時,總有人遞來工具讓你修補羽翼,再平靜地問一句:「下次,想試著飛去哪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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