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盯著天花板數羊的第三個鐘頭,我突然懂了為什麼有人會把失眠和錢包厚度畫上等號。上個月工作室的冷氣罷工,報價單上的數字讓存款餘額瞬間蒼白,那時銀行櫃檯人員溫和地問:「有房屋或車子抵押嗎?」我搖頭的瞬間,彷彿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遺憾。直到會計師朋友丟來一句:「你這種信用魔人,幹嘛不借無抵押貸款?」
無擔保貸款的本質,其實是場精密的信用變現術。銀行或金融機構賭的不是你的資產,而是你過去累積的「履約可信度」。每筆信用卡準時還款紀錄、薪轉帳戶裡穩定的數字流動,甚至電信費繳納紀錄,都在默默編織一張透明評分網。日本樂天銀行去年公佈的數據很赤裸:信用評分700分以上的客戶,違約率僅0.3%,比有抵押貸款還低。
但便利背後藏著精巧的定價藝術。在台北街頭看過某小額貸廣告牌寫著「月息1.5%」,乍看溫柔似水。當我拿計算機敲出年化利率18%的數字時,背脊突然竄過涼意。這比我的基金年報酬率還高出一截,更別說某些融資公司用「手續費」「帳管費」等名目疊加後的實際成本。金融研訓院最新報告指出,無擔保貸款平均利率是有擔保貸款的2.8倍,這溢價就是免押品的代價。
三年前幫親戚處理債務協商時,見識過「速貸」的吞噬力。某工程師月薪七萬,被五家機構的無抵押貸款纏住,最小那筆僅借十萬,滾成月還三萬的雪球。關鍵在於他犯了雙重失誤:先被「隨借隨還」的彈性誘惑,再被「代辦費全免」的話術蒙蔽,沒發現每次動用額度都重計利息。更致命的是用新貸款還舊債,債務雪球在三年內膨脹到原始借款的230%。
去年工作室裝修時,我終究動用了信用貸款。但簽約前做了三件事:把合書攤在窗邊用放大鏡追殺每條附註,將還款計畫表貼在記帳軟體首頁,最後裁了張紙條寫「此額度禁用於:投資、消費、借貸」,塞進皮夾信用卡格。當裝修師傅笑著說「現在年輕人借錢真方便」,我看著手機剛跳出的還款提醒通知,胃部微微抽緊。
免擔保貸款像把沒有刀鞘的匕首。握對了能斬開困境,比如應急醫療費或轉職空窗期的浮木;握錯了則容易割傷自己,當你看見「可貸額度」後方跟著好幾個零時,大腦分泌的多巴胺會暫時屏蔽理性。金融心理學有個詞叫「額度眩暈症」——那些看似觸手可及的數字,往往讓人忘記每個銅板都需用未來的血汗兌換。
某個雨夜和銀行風控主管喝酒,他吐露的真言值得刻在借貸申請書上:「我們最怕兩種人:把信貸當收入的,以及把免抵押當免還的。」審批系統其實在掃描兩個黑洞:債務收入比是否超過40%,以及近期聯徵查詢次數是否暴增。後者意味著你正同時伸手向多家機構乞援,就像同時點燃多根火柴取暖的人,往往最先燒傷自己。
現在工作室的新冷氣呼呼送風,每月準時扣款的簡訊仍會讓我皺眉。但比起當年抵押祖產籌學費的父親,我們這代人確實擁有更柔軟的選擇權。只是當「免擔保」消弭了借貸的儀式感與痛感時,或許更該在手機設定還款日提醒:「此刻的便利,正抵押著你明天的黎明。」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