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後雷雨剛停,空氣裡還黏著水氣,我坐在常去的那間咖啡店二樓,看著窗外濕漉漉的紅磚道。幾個年輕人嘻嘻哈哈地衝過積水窪,水花濺得老高,路邊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皺眉閃避,嘴裡肯定低聲唸了句「痴線」。這畫面突然讓我愣住——那些被我們脫口而出貼上「痴線」標籤的行為,會不會藏著我們視而不見的寶藏?
記得幾年前在東京新宿街頭看過一個奇景。上班族的人流像黑色潮水湧向地鐵口,唯獨有個染著亮紫色頭髮的年輕人,穿著綴滿鏡片的誇張外套,站在路中央高舉自拍棒,用近乎舞台劇的腔調大聲朗誦俳句。當時我下意識覺得「這人瘋了吧」,可當我停下腳步,卻發現周圍越來越多疲憊的上班族,嘴角悄悄彎起被熨斗燙平般的笑意。那瞬間的集體放鬆,比澀谷十字路口的霓虹更耀眼。
心理學上有個「良性脫軌」理論。當社會規範這條隱形軌道鋪得太久太硬,偶爾的脫軌反而是潤滑劑。西班牙小鎮布尼奧爾的年度番茄大戰,幾萬人把熟透番茄當武器砸得滿街紅泥,最初被譏為浪費食物的痴線鬧劇。但學者追蹤發現,參與者事後三個月內的壓力指數平均下降四成,社區凝聚力還暴增。那些黏在牆縫裡的番茄籽,長成了看不見的社會連結網。
更驚人的在創造力領域。矽谷有間新創公司面試時必問:「你做過最瘋狂的事是什麼?」創辦人私下跟我說,敢誠實描述高空彈跳不綁繩(當然是吹牛)或剃光頭徒步環島的人,突破框架解決問題的成功率比乖乖牌高兩倍。蘋果當年的「不同凡想」廣告找來愛因斯坦、甘地等「瘋子」肖像,根本是痴線行為的平反宣言。當我們嘲笑別人痴線時,可能正親手掐死某個尚未孵化的**點子。
我有個教授古生物學的朋友,十年來堅持穿恐龍裝上課。最初被學生偷拍上網嘲諷,如今他任教的課永遠爆滿。他說那套絨毛裝是「認知破城槌」:「當我頂著暴龍頭講解白堊紀滅絕,教室裡那堵『好無聊』的高牆就轟然倒塌了。」這種刻意製造的荒謬感,像顆砸進死水潭的石頭,漣漪底下藏著學習動機的魚群。
當然不是所有痴線都值得鼓掌。關鍵在辨別破壞性瘋狂與建設性瘋狂的微妙界線。前者像隨機傷人的路怒症,後者則像把整棟公寓外牆塗成彩虹的街頭藝術家。分辨秘訣在動機——是純粹發洩?還是想撕開沉悶現實的裂縫,讓光透進來?
下回遇見讓你翻白眼想罵「痴線」的人事物,不妨多停三秒鐘。那個在捷運上突然高歌劇詠嘆調的大媽,或許正治癒著自己的喪偶之痛;公園裡倒立散步的老伯,可能參透了某種抗地心引力的養生哲學。世界需要螺絲釘,也需要突然鬆脫蹦出來、讓整台機器停下來檢修的螺絲釘。當夠多人敢於在規則的薄冰上跺腳,新的陸地才會浮現。
咖啡涼了,窗外那灘積水映著破碎的雲,幾個孩子正輪流跳進去測量水花高度。真好,痴線的種子還沒在水泥縫裡絕種。
睇完諗起中學嗰陣,我成日喺自修室摺紙飛機射去風扇度,畀人話「黐線」,結果而家做咗飛機工程師。有時「唔正常」先係天賦嘅記號。
文章無講點分辨「建設性瘋狂」同「破壞性瘋狂」?好似地鐵唱歌可能騷擾到人,呢條界點劃先啱?
上個月先因為著漢服行銅鑼灣畀人笑痴線,而家睇到呢篇文眼濕濕。原來我唔係怪,只係提早咗啲。
日本電車裡成日見到西裝大叔突然大聲背誦數字,呢種職場壓迫下嘅痴線又算唔算正面?
作者提到番茄大戰減壓,但係咪忽略咗環境成本?痴線同責任點樣平衡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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