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麵攤的蒸氣混著七月的溼熱,林阿姨攥著繳費單的手背浮起青筋。三樓陽台澆花水又濺溼她晒的棉被,這已是本月第三次。她衝上樓的腳步聲驚動整棟公寓,鐵門摔上的巨響讓對街便利商店店員探出頭張望。這幕日常衝突在我擔任社區輔導員的六年裡反覆上演,直到我們在活動中心掛起「鄰舍輔導會」的木牌。
真正的和解從來不在調解委員會的公文裡。去年梅雨季,頂樓漏水滲進五樓張老師珍藏的絕版書,樓上獨居的陳爺爺堅持不是他家問題。我帶著兩杯仙草冰坐在潮溼的斑駁牆邊,聽張老師哽咽說起父親留的《唐詩別裁》泡成紙漿,轉頭又聽陳爺爺嘟囔兒子三年沒回來看漏水。當濕氣中的霉味混著仙草蜜清甜,張老師突然起身:「阿伯,我幫您撥視訊給兒子好嘸?」那灘水漬最終在共同修繕水管時蒸發成笑聲。
輔導最忌諱當判官。里長伯引進的美式調解技巧總要人輪流發言計時,在我們這燒金紙的巷弄裡,更多時候需要茶海裡的沉默。上週五金紙舖阿娥姐的貨車擋了中藥行卸貨,我遞過桂圓茶時,她突然抹淚說起癌末丈夫夜夜咳喘睡不好。中藥行老闆原本繃著的臉突然鬆開,轉身抓了把川貝放進她手心:「這先拿去,貨車我幫你移。」
真正有用的技巧藏在生活褶皺裡。當阿昌叔的機車再度佔用殘障坡道,與其貼公告警告,不如牽著他去看坐輪椅的黃婆婆如何狼狽繞道。去年冬至那晚,我們故意把湯圓派對設在坡道前,當阿昌叔看見黃婆婆的輪椅卡在階梯前發抖,他默默推開機車的畫面,比任何法條都更有力。
最有效的輔導工具往往是雙手。去年颱風後巷弄積水,當我們捲起褲管幫低窪戶堆沙包時,拒絕參加輔導會的李先生竟主動扛來抽水機。混著泥水的協作中,他抱怨頂樓加蓋的閒話自然消音。那些沙包至今仍堆在街角,成為比會議紀錄更堅固的備忘錄。
衝突的經緯裡總織著孤獨的絲線。每週四夜晚活動中心的燈亮起時,我總在泡茶櫃旁多放兩張藤椅——給帶孫子來寫作業的媽媽,也給想避開婆媳爭執的退伍老兵。當小學徒阿偉修好王奶奶的收音機,越劇聲流淌在剝柚子香的空氣裡,那些沒說出口的諒解,早隨著〈梁祝〉旋律在皺紋間盪開漣漪。
所謂社區和諧,不過是學會在對方鞋底的石子硌腳時,先蹲下看看自己的鞋帶是否鬆開。
看完眼眶熱熱的,上個月才和樓下為冷氣滴水吵到要報警,明天就去活動中心借屋頂梯親自檢查排水管
請問如果對方完全不願溝通怎麼辦?我們社區有戶永遠在投訴管理費太貴,但開會從不出席
真實到心坎!以前總覺得調解要講大道理,原來遞杯青草茶比法律條文有用,今天試著用文中的「我訊息」跟鄰居談狗便問題,他居然道歉了
輔導員提到幫獨居長輩撥視訊那段讓我爆哭,突然理解對面阿婆為何老檢舉我曬衣服,可能只是想要有人說說話
強烈要求開工作坊教衝突降溫法!里長只會照本宣科念住戶規約,我們需要這種有溫度的實戰技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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