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羽的忠義傳奇，武聖故事與現代啟示

廟口那尊褪色的關公像，在我童年記憶裡總是威風凜凜。祖父捧著茶碗說故事時，總愛用指節敲敲供桌：「瞧這紅臉，不是天生，是血性染的。」那時只當是神怪傳說，多年後在荊州古城牆下捧讀《三國志》，才驚覺青龍偃月刀劈開的，不只是戰場煙塵，更劈出千年不墜的忠義圖騰。

陳壽筆下的關羽，其實帶著人間煙火氣。他會因曹操厚待而心生动搖，面對孫權聯姻時那句「虎女焉嫁犬子」的狂言，更像賭氣而非謀略。但建安二十四年那場敗走麥城，當呂蒙的刀鋒逼近，史書記載他「追諡壯繆」——壯烈與過失並存，這矛盾反而讓神壇上的武聖有了溫度。羅貫中妙筆一轉，將所有瑕疵淬鍊成「義絕」光芒，華容道放曹操的橋段，把江湖道義凌駕政治算計的浪漫，從此深植民心。

最耐人尋味的是關公形象的流變。晉商駝隊在茶馬古道供奉他為財神，清代漕幫在船舵刻上「協天大帝」名號，黑道歃血為盟必拜關帝像。當「義」從君臣綱常滲入市井，竟成了跨越階層的信用貨幣。山西票號憑「關公信義」開出匯票，能讓千里外的商賈當真金白銀收下，這比任何法律契約都來得鏗鏘有力。廟堂上的忠，江湖裡的義，在香火繚繞中熔鑄成華人獨有的精神座標。

如今台北行天宮的籤筒前，年輕白領握著手機求職運。關公若見此景，或許會撫髯失笑。當「忠」的對象從君主變成職業操守，「義」的實踐從生死相托轉為商業承諾，青龍刀早化作無形的道德砝碼。我在矽谷見過創業者辦公室懸掛關公像，問他緣由，他說：「提醒自己別當曹操。」眾人哄笑，但笑聲裡藏著真意——在資本廝殺中守住底線，何嘗不是現代版「過五關斬六將」？

夜讀《春秋》的關公塑像總垂著眼簾。那書卷裡寫滿禮崩樂壞的警世錄，而他以武人之軀承載文士理想。當香港廉政公署把「廉潔」譯作\integrity\，我總想起青龍刀映出的寒光。忠義從來不是化石，它是流動的河，從三國戰場淌過宋元戲台，漫入當代職場的咖啡杯底。下次見廟裡那抹棗紅，不妨想想：你願用什麼代價，守護自己心中的麥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