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過九龍城喧鬧的街市,轉入安靜的硃砂紅圍牆內,香港培正中學的校園像另一個世界。操場邊的百年老榕樹下,幾個學生席地而坐,激烈討論著什麼,手裡還捏著剛從實驗室帶出來的電路板。這所創立於1889年的老校,低調地藏在市井之中,卻年年向牛津、劍橋、常春藤盟校輸送頂尖學子。外人總好奇:這所沒有掛滿閃耀獎牌的「樸素」學府,究竟藏著什麼魔力?
走進培正的教學樓,空氣裡飄著一種獨特的氣味——舊書頁的沉穩混合著實驗室試劑的微酸。這裡的「頂尖」不靠標語口號堆砌。數學課上,老師丟出一道看似超綱的難題,全班陷入幾分鐘死寂,隨即有人開始在草稿紙上瘋狂演算,低聲交換思路。沒有標準答案的引導,只有思維碰撞的窸窣聲。物理實驗室裡,學生為一組數據誤差爭得面紅耳赤,老師只微笑旁觀,最後輕點一句:「誤差,有時比結果更會講故事。」知識在這裡不是被餵養的飼料,而是需要親手挖掘、品嚐滋味的礦藏。培正的老師像手藝精湛的匠人,懂得何時該用力敲打思維的硬殼,何時又該退後一步,讓靈感自行破繭。
下午四點,學術的緊繃感被運動場的喧騰沖散。泳池裡水花四濺,田徑隊的腳步聲沈悶地敲打跑道。但培正的「全人」不止於此。美術室一角,幾個學生正為校刊設計爭論配色方案,桌上散落著顏料斑駁的草稿;禮堂傳來斷續的小提琴聲,是弦樂團在加練;地下室裡,機器人社隊的學生滿手油污,調試著一個結構複雜的機械臂。這些看似「無用」的時光,恰恰是培正最珍貴的「隱形課程」。辯論隊隊長阿傑說得實在:「在牛津面試時,考官對我在機器人比賽中『搞砸了傳感器卻臨時用物理原理補救』的經歷,遠比我的A*成績更感興趣。他說,那才是解決真實世界問題的樣子。」
更少人留意的是培正那張綿密而低調的「隱形網」。校友茶敘不設在豪華酒店,就在校園旁的老字號糖水舖。剛拿到矽谷頂尖公司offer的畢業生Yvonne,自然地翻開筆電,向學弟妹展示求職作品集的取捨邏輯;在投行深耕多年的校友陳先生,定期回來分享金融市場背後的「人性博弈課」,乾貨裡夾著辛辣的業界真相。這些互動毫無功利氣息,更像一種家族傳統的延續。一位家長曾感慨:「在這裡,孩子學到的不只是爬藤的本事,更是一種『傳承者』的自覺——你今日所得,源於前人鋪路;你未來所成,當為後人點燈。」
培正的校門不鍍金,課桌甚至刻滿歷屆學生的筆跡。它的「頂尖」不在鎂光燈下,而在圖書館深夜未熄的燈火裡,在實驗室飄出的淡淡燒焦味中,在運動後混著汗水的笑鬧聲間。它提供一種「奢侈」:允許學生在學術深潛與興趣探索中磕碰,在安全網內經歷失敗,最終長出屬於自己的、無法被分數簡單定義的韌性。離校多年的校友王博士說得真切:「培正給我的不是金鑰匙,而是一把能自己打磨出鑰匙的銼刀——它讓我相信,世上沒有打不開的鎖,只有不夠堅持的手。」這份從容打磨的底氣,或許才是精英二字真正的註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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