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阳光斜穿过拱顶的彩绘玻璃,在Century Palace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斑。我站在主厅中央仰头望去,穹顶壁画里天使的衣袂仿佛正随风拂动,三十米高的科林斯石柱沉默矗立,柱头卷曲的茛苕叶镀着薄金。这不是我第一次来,但每次指尖触到那些冰凉石柱上刀凿斧刻的痕迹,总像按住了历史的脉搏。
这座宫殿的呼吸是沉重的。十九世纪末殖民者用印度运来的砂岩垒砌权力图腾,东南亚工匠凿出繁复的藤蔓浮雕,欧洲建筑师却在飞檐下偷偷藏了螭吻脊兽——某个深夜,我跟着守夜老人打着手电筒照向屋檐阴影,果然看见琉璃烧制的龙子正龇着牙吞吐雨雾。东西方的角力早被砌进砖缝,连排水口都铸成狮首与蟾蜍对峙的形态。
最动人的是那些\夕阳正穿过拱廊,把十九世纪彩窗上的圣母像折射成一池碎金。
离宫前我总要去地下甬道。战时防空洞的水泥墙被改成艺术长廊,某段斑驳墙面上留着未修复的弹孔。灯光设计师特意在孔洞后方设置光源,光束如利剑穿透黑暗。站在光瀑中回望,弹痕竟成了观景窗——透过残酷的缺口,反而看见大厅穹顶壁画上拈花微笑的飞天。
当修复师用纳米材料填补柱础裂缝时,老工匠仍坚持用传统米浆混合石灰。新旧材料在显微镜下形成奇妙的共生层,像这座宫殿的宿命:伤痕终将成为年轮,所有文明的碰撞与交融,最后都沉淀为托起未来的基石。走出宫门时路灯初亮,回头望见百扇窗户渐次亮起暖光,恍若沉睡的巨兽睁开了含笑的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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