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子拐上Lake Ridge Road的时候,天色已经透出冬日特有的灰蓝。挡风玻璃上结着细碎的冰花,暖气吹得人昏昏欲睡,直到远处那片被白雪覆盖的斜坡撞进视野——Dagmar滑雪场的轮廓在松林间逐渐清晰。十年前第一次带女儿来学双板,如今她能在黑钻道上做回转时朝我挥手,时间在缆车吱呀声里打了个旋儿。
多伦多东北角这片雪坡藏着某种魔力。它没有落基山脉的壮阔,但Uxbridge丘陵温柔的起伏恰恰适合普通家庭。新手区设在主楼右侧,魔毯传送带像条缓慢移动的白色履带,上面粘着七八个裹成粽子的小豆丁。有个戴麋鹿头盔的孩子摔了个屁股墩儿,教练蹲下来时雪杖在阳光里划出银弧,那孩子咯咯笑着被拉起来,雪镜推到额头上露出通红的鼻尖。
真正让Dagmar与众不同的是它对不同水平滑雪者的包容性。东侧蓝道“松针走廊”的坡度设计堪称精妙——足够陡峭让中级者找到俯冲快感,弯道处的缓冲平台又及时给初学者喘息空间。上周三遇见个单板大爷,绑着荧光绿护膝在跳台区教孙子:“摔跤要像拥抱雪地!”他七十岁的笑声撞在冷空气里碎成白雾,年轻人围着起哄,雪沫在翻转的板底炸开烟花。
午后在橡木屋餐厅捧着热可可看窗外是固定节目。落地玻璃外,初中生们挤在初级跳台排队,有个穿亮黄雪服的孩子连续三次在起跳点刹车,第四次终于冲出去时,整片山坡爆发的欢呼声穿透双层玻璃。壁炉边的情侣分食着枫糖浆淋华夫饼,糖浆从叉尖拉出琥珀色的丝。
入夜后的雪场会切换成奇幻模式。灯光从树冠间隙筛下来,在雪道铺开流动的碎钻。带着女儿坐夜场缆车时,她突然指着山下说“像撒了糖霜的巧克力蛋糕”。雪具大厅飘来烤香肠的焦香,混着湿手套烘干机特有的暖绒味,这种气息成了我们家的冬日记忆锚点。
离场前总要去探探“秘密通道”——主楼后门那条堆满雪具的走廊。墙上贴满泛黄的比赛照片,1987年青少年组冠军现在在隔壁教儿童班。储物柜侧面用彩色胶带贴着寻物启事:“蓝黑格纹手套,内有奶奶织的暖手包”。管理员玛莎在这里工作三十年,她递过热巧克力时总会眨眨眼:“明天要降温,记得给雪板打层新蜡。”
回程路上女儿在后座酣睡,滑雪票还粘在她羽绒服拉链上。后视镜里,Dagmar的夜灯渐渐缩成雪原上的光斑,像颗坠落的星子卡在山坳里。忽然想起早晨在魔毯尽头,那个摔倒的麋鹿头盔小孩,此刻应该也在某辆归途的车里做梦吧,梦里全是飞翔的坡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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