拐过街角的便利店时,我差点错过那块褪色的遮阳篷。蓝色油漆剥落的门框上方,用五种语言歪歪扭扭写着\世界市集\,玻璃上凝着水汽,隐约透出里头堆成小山的青芒果和芭蕉叶。推门瞬间,发酵鱼露的咸鲜混着咖喱叶的辛香扑面而来,像有人突然掀开了地球的锅盖。
过道窄得只容侧身,竹筐沿墙叠到天花板。左边货架挂着风干的墨西哥辣椒串,红艳艳的像过年灯笼;右边冰柜里躺着整条银光闪闪的挪威鲭鱼,鳞片还凝着霜。穿纱丽的老太太踮脚取香料罐,铁罐碰撞声里,姜黄粉簌簌落在她金线刺绣的衣襟上。
冷藏区深处藏着宝藏。拳头大的紫色释迦果裹着白霜,手指轻按果皮会回弹。泰国老板娘用削皮刀划开青木瓜示范:\要挑纹路深的,拌虾酱才脆。\她指甲染着凤仙花汁,刀锋过处渗出乳白浆液,空气里炸开青涩的甜香。旁边竹篓堆着带泥的香茅,根须还粘着红土,比超市里塑封的干枯标本鲜活十倍。
调味品区像联合国会议桌。矮胖的韩国大酱瓮挨着细长的也门哈里萨辣酱管,玻璃罐里浮着整颗柠檬的摩洛哥腌菜旁,立着印满德文的酸菜坛子。最神奇是种叫\石臼雨\的泰国虾酱,老板娘说雨季采的磷虾混海盐发酵,开盖那瞬咸腥直冲天灵盖,可舀半匙煮汤,鲜味能在舌面荡三分钟涟漪。
结账时发现牛皮纸袋里的惊喜。买香茅送的几枝柠檬叶,老板娘说是后院刚摘的。叶片边缘微卷,对着光看得到油腺里晃动的精油。当晚炖冬阴功汤时,热汽顶得锅盖咔咔响,满屋都是东南亚雨季的气息——那种潮湿的、蓬勃的、带着植物汁液腥甜的生气。
现在每周五下班,我总绕路去摸那筐带刺的红毛丹。指尖划过硬壳的瞬间,像按下了穿越键。货架间穿行的人们耳垂挂着金环,手腕缠着彩线,购物篮里装着各自的故乡。当切开的杨桃在砧板上绽成星星,忽然懂了超市名字的真意:这间三十坪的屋子,本就是颗缓慢自转的星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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