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早上七点半,High Street还没完全醒透,晨雾里裹着点凉意。我抄近路拐进一条种着老橡树的小巷,纯粹是被一股烤焦糖混合着深烘咖啡豆的浓香拽住了脚步——Pinehouse Cafe的墨绿色雨棚下,穿着靛蓝围裙的咖啡师正把冒着热气的浓缩倒进牛奶里,手腕一抬,杯口浮起一只完美的树叶拉花。橱窗里,一摞摞金褐色松饼叠得像小塔,淋着透亮的枫糖浆,旁边是切开后溏心蛋黄颤巍巍流出来的班尼迪克蛋。那一刻我胃里的馋虫彻底造反了。
推门时铜铃铛“叮”一声,像打开外婆的旧饼干罐。店里是暖烘烘的喧闹,空气里浮着咖啡油脂的焦香、煎培根的烟熏气和现烤可颂的黄油分子。斑驳的红砖墙挂着几幅抽象派油画,墙角堆着高高低低的绿植,蕨类藤蔓从旧木书架垂下来。靠窗的皮沙发被磨出了油润的光泽,长木桌中央摆着粗陶罐插的尤加利叶。最妙的是后院的玻璃顶庭院,阳光穿过悬铃木叶子碎碎地洒在石板地上,邻座的老先生正把果酱抹进司康的裂缝里,酥皮屑簌簌落在报纸财经版上。
当铸铁锅端上桌时还在滋滋作响。墨尔本式大早餐堆得像座小山:两颗水波蛋卧在烟熏三文鱼和菠菜上,刀尖一戳,橙黄色蛋液裹着荷兰酱汩汩涌出。黑麦面包烤得脆边焦香,牛油果泥里拌着细碎的红辣椒粒。最绝的是那坨烤哈罗米芝士,外皮焦脆,内里拉丝带着奶膻味的咸香,叉起一块蘸着流心蛋黄——碳水、脂肪、蛋白质在口腔里爆炸的罪恶快感,配一口带着柑橘尾韵的冷萃咖啡,突然就原谅了前晚加班的自己。
咖啡师艾伦把装着埃塞俄比亚耶加雪菲的手冲壶举高,水流如金线注入滤杯。“豆子刚养足七天,”他眼睛盯着咖啡粉膨胀的“汉堡包”,“闻闻这花香?”果然,白瓷杯凑近鼻尖时,茉莉混合蓝莓的香气直冲天灵盖。这里连奶咖都藏着玄机:Flat White用巴西豆打底,可可坚果味厚重得像丝绒;拿铁选肯尼亚AA,莓果酸质在牛奶里转个弯变成太妃糖。常客都知道下午三点后限量供应的Affogato——香草冰淇淋沉进滚烫的浓缩里,浇一勺自酿的樱桃酒,苦甜冷热在舌尖打架。
吃到第三回来才注意到菜单底行小字:“鸡蛋来自Warkworth散养鸡,蜂蜜采自Coro山麓”。厨房操作台永远堆着沾泥的胡萝卜和紫皮土豆,甜品柜里的柠檬挞缀着可食用的三色堇。穿铆钉皮衣的咖啡师小妹会记得戴毛线帽的画家大叔要双份奶泡,银发老太太每周三固定点烟熏鲑鱼贝果配无咖啡因茶。有次暴雨困在店里两小时,店员默默给每桌送了刚出炉的巧克力熔岩蛋糕,糖粉在湿漉漉的玻璃窗映衬下像在下雪。
当拿铁拉花在第五次依然完美复刻小狐狸图案,当班尼迪克蛋的荷兰酱永远稠度刚好,当发现后院木梁上真的住着几只偷面包屑的麻雀——这间咖啡馆便成了城市褶皱里的充电桩。那些在晨光里敲键盘的自由职业者,午后读诗集的老教授,傍晚分享一份松饼的情侣,都在咖啡机蒸汽的嘶嘶声里被短暂地粘合在一起。下次若看见巷子深处墨绿雨棚下排起小队,别犹豫,加入他们。记得替我尝尝周三特供的慢炖牛骨髓配酸面团,骨髓要用小银勺挖出来抹在面包上,油脂渗进气孔时的“嗞”声,是成年人的ASMR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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