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的走廊里,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,我盯着那张死亡证明书,手指抖得厉害。妻子的名字印在那里,冷冰冰的,像一把刀扎进胸口。她走了,就在昨天傍晚,夕阳染红窗户时,她的呼吸停了。我握着她渐渐冷却的手,世界瞬间崩塌成碎片。那种痛,不是撕心裂肺的嚎哭,而是无声的吞噬——一个黑洞,吸走了所有颜色和声音。
我们相识在东京的樱花季,她站在树下,花瓣落满肩头,笑着问我借火点烟。那笑容像初升的太阳,融化了我的孤僻。后来,她成了我的锚。记得在巴塞罗那的小公寓里,我们挤在厨房煮意大利面,酱汁溅得满墙都是,她却笑得前俯后仰。她说,生活就该这样,乱七八糟才真实。那些日子,她教会我如何拥抱平凡:清晨的咖啡香,雨夜的电影马拉松,甚至争吵后的拥抱。她的存在,让每个角落都发光。
现在,家里安静得可怕。我走进卧室,她的香水瓶还立在梳妆台上,气味淡了,却像幽灵般萦绕。衣柜里挂着她最爱的那件蓝裙子,我忍不住抚摸布料,指尖触到的不是纤维,是回忆的刺。晚上失眠时,我会翻开旧相册——她抱着我们的狗在阿尔卑斯山徒步,冻得鼻尖通红却咧嘴大笑。这些画面鲜活得像昨天,可现实是空荡荡的床铺。吃饭成了折磨,我习惯性摆两副碗筷,然后愣住,对着空气咀嚼孤独。
悲伤这东西,狡猾得很。它不是直线下降的坡道,而是反复的浪潮。有些日子,我假装坚强,去上班、见朋友,甚至开玩笑。可一个熟悉的旋律,街角的花店,或她常哼的歌谣,就能让堤坝决口。泪水来得毫无预兆,淹没地铁车厢或超市过道。心理学家说这是“复杂性哀伤”,但我只觉得像在迷雾中跋涉——没有地图,没有终点。爱和痛交织着,提醒我她从未真正离开。她的智慧还活在我做的每个决定里:面对客户刁难时,我会想,“要是她,准用幽默化解”。这算一种延续吗?或许,死亡带不走灵魂的烙印。
时间流淌,像缓慢愈合的伤口。我开始种她最爱的薰衣草,在阳台摆满花盆。黄昏时,香气弥漫,仿佛她在低语。朋友劝我“走出来”,可我不想。走出什么?她的影子是我的一部分。现在,我学会在痛楚中寻找微光——邻居送来热汤的温暖,老照片泛黄的温柔,甚至一场暴雨后清新的空气。失去教会我,爱不是占有,而是放手后的馈赠:珍惜当下,拥抱脆弱,活得更深。她若在天有灵,大概会笑我太矫情,然后递来一杯威士忌说:“笨蛋,喝一口,日子还得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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