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还没散尽的时候,站在托伯莫里小镇的木码头上,就能闻到休伦湖那股特有的、带着点凉意的清新水汽。轮渡的引擎突突作响,搅动着翡翠色的湖水,缓缓驶离岸边。目标很明确——那个在地图上像颗蓝绿色宝石般嵌在乔治亚湾入口的花瓶岛(Flowerpot Island)。名字听起来有点怪,对吧?我第一次听到也这么想,直到亲眼看见那两个巨大的、仿佛被巨人随手搁置在海中的石柱——那才是“花瓶”的真身。它们是时间这位最伟大的雕塑家,用万年冰川的刻刀和休伦湖永不疲倦的浪花,一点点雕琢出来的奇迹。
船行约莫半小时,海蚀地貌的轮廓逐渐清晰。岸边嶙峋的怪石呈现出奇异的扭曲姿态,像是被无形巨力揉捏过又瞬间凝固。船会特意绕行靠近那两个标志性的“花瓶”。近看才知震撼,深色的岩体底部被浪花掏空了大半,形成纤细的“瓶颈”,支撑着上方更为粗壮的“瓶身”,倔强地立在碧波之中,历经千万年风雨海浪的啃噬依然不倒。阳光穿透清澈得惊人的湖水,十几米下的沉船残骸、鹅卵石和水草清晰可见,晃动着迷离的光影。船老大会慢下来,用带着浓重当地口音的英语讲起1903年那艘运小麦的“甜水号”(Sweetwater)如何在此触礁沉没,如今成了鱼群的乐园。
踏上岛屿,泥土混合着松针和湿润苔藓的气息扑面而来。环岛的小径维护得很好,但绝不意味着单调。第一个岔路口,毫不犹豫走向右边——那是通往大小花瓶的捷径。林间异常安静,只有脚踩在松软腐殖土上的沙沙声,和远处隐约的浪涛。参天的古老白松(White Pine)是这里的主人,树干笔直,树皮是独特的灰白色,据说它们分泌的树脂能淹死试图钻入树干的甲虫,是种聪明的生存策略。阳光被茂密的树冠筛成碎金,洒在长满青苔的巨石和倒伏的巨木上,空气凉丝丝的,带着森林特有的甜味。
穿过一小片密林,豁然开朗!巨大的海蚀柱就那么毫无征兆地矗立在眼前,背景是辽阔得让人心颤的碧蓝湖水。小“花瓶”依偎在大的旁边,形态更显奇峻。海浪拍打着它们脚下的岩滩,发出低沉的轰鸣。这里是天然的摄影棚,无论从哪个角度看,都构成一幅绝景。胆子大的(且遵守规定不攀爬的)会凑近细看岩石层理,那些深色的纹路是远古海底的铁质沉淀,是地球呼吸的印记。坐在不远处的木长椅上,看着海鸟绕着石柱盘旋,时间仿佛被按了慢放键。
别只围着花瓶打转。沿着环岛步道继续深入,风光变换。走过一段架在湿地上方的木板栈道,眼前出现一片完全不同的景象:巨大的、倾斜的石灰岩床裸露着,形成光滑而奇异的“岩层滑坡”(Rock Slide)。亿万年前的沉积层在此清晰可见,像一本打开的地质教科书。继续前行,会经过一个隐蔽的小型灯塔旧址,只剩下基座,静默诉说着过去的导航使命。更深处,一片开满野花的林间空地突然出现,静谧得只闻鸟鸣。记得带足水,穿一双抓地力好的徒步鞋,某些路段岩石湿滑。五月末六月初,岛上的野兰花会悄然绽放,是额外的惊喜。
岛上唯一的“人造物”大概就是那座小小的灯塔看守人小屋旧址,如今是公园管理站。里面有些简单的展示,讲述着岛屿的地质形成、生态以及灯塔守护人的孤独岁月。旁边有原始的旱厕(做好心理准备)和野餐桌。午餐最好是自带的简餐,坐在面朝大湖的木桌旁,就着无敌湖景下咽,三明治都能吃出米其林的感觉。务必带走所有垃圾,岛上的生态极其脆弱。
回程的船通常在下午三四点。当船驶离,花瓶岛在视野中渐渐缩小,变成碧波上的剪影,那种震撼才慢慢沉淀为一种悠长的回味。它不同于尼亚加拉大瀑布那种雷霆万钧的喧嚣,而是一种深邃、古老、带着洪荒之力的宁静之美。你会明白,那两个孤独伫立的花瓶,是冰川撤退时留下的最后叹息,是休伦湖用温柔与狂暴共同守护的珍宝。这片水域下,还沉睡着几十条像“甜水号”一样的幽灵船,更添一丝神秘。
几点血泪换来的提醒: 轮渡票旺季务必提前几周预订!岛上没商店没水源,食物饮水背足。防晒霜和防蚊喷雾是救命稻草(黑蝇小但凶猛)。步道虽好走,但部分岩石区湿滑,看好脚下。最关键的是——尊重围栏! 那些岩石边缘看着结实,底下可能已被掏空,非常危险。保护自己,也保护这不可再生的自然杰作。当夕阳把湖面染成熔金,回望花瓶岛剪影,你会觉得,这一天的奔波跋涉,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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