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气一冷下来,胃就开始想念那些能暖到骨头缝里的东西。翻翻冰箱,角落里那只冻得梆硬的大白鹅,是前阵子老家亲戚特意捎来的。好家伙,这分量,不整点硬菜都对不起这份心意。脑子里立马蹦出四个大字:铁锅炖大鹅!
说起来,铁锅炖大鹅在咱东北那旮瘩,绝对是冬日里的扛把子。外面冰天雪地,屋里灶膛火旺,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,那香气能顶开门缝钻出去老远。小时候家里来客,或者过年杀年猪宰鹅,这锅炖大鹅一上桌,热闹劲儿就有了。现在自己在外头,也想复刻这份热乎劲儿,虽没有老家的柴火灶,但一口厚实的铸铁锅,一样能炖出那份醇厚。
炖大鹅,食材得讲究。这鹅,最好是养了一年左右的,肉紧实,香味足。太嫩的鹅炖出来没嚼头,香味也寡淡。亲戚送的这只正好,解冻后摸着肉就瓷实。处理鹅是第一步,也是关键。鹅毛根深,得仔细检查拔干净,特别是翅膀底下、脖子这些犄角旮旯。内脏掏干净,鹅肺、食管这些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要反复冲洗。腥臊味的源头主要在鹅屁股尖上那两个腺体,必须切掉,还有脖子上的淋巴和多余的油脂皮,也得收拾利索。斩件是个力气活,鹅骨头硬,得用剁骨刀,顺着关节下刀,别跟骨头硬碰硬。块儿别剁太小,炖着炖着会缩水,吃起来也不够痛快,比麻将块儿再大点就挺好。
冷水下锅,这是去腥去血沫的铁律。鹅肉块儿一股脑倒进冷水锅,切几片姜,倒点料酒,开大火。看着水面慢慢浮起灰褐色的沫子,耐心点,一点点撇干净,直到滚开的水变得清澈些,肉色也变了。捞出肉块,用温水冲掉沾着的浮沫,沥干水分。这一步别偷懒,腥膻味儿去得干净,后面炖出来才香得纯粹。
锅里下宽油,烧到微微冒青烟,油珠子在锅里跳舞,抓一把冰糖扔进去。小火,耐着性子慢慢炒,看着糖融化,起泡,从大泡变小泡,颜色从浅黄变成枣红,就是炒糖色的火候了。这时候,沥干水的鹅肉块“哗啦”一下倒进去,赶紧翻炒。油花四溅,热气腾腾,鹅肉在糖色的包裹下迅速变得油亮红润,每一块都挂上了诱人的焦糖色。这时候,香味已经开始往外窜了。
接下来是香料的舞台。几片厚姜、几段大葱白是基础。再来点八角、桂皮、香叶、花椒粒,喜欢辣的扔几个干辣椒段。香料和肉在热油里一起翻炒,那股复合的辛香被彻底激发出来,和肉的焦香混在一起,直往鼻子里钻。沿着锅边烹入一圈料酒,“滋啦”一声,酒气蒸腾带走最后一丝腥味。接着是生抽调味,老抽调色。老抽别手抖,颜色深点好看,但也不能黑乎乎。翻炒均匀,让每一块肉都裹上酱汁。
关键一步:加热水!必须是热水,而且水量要一次加足,至少要没过所有鹅肉,甚至多点也没关系,后面还要炖很久。凉水一激,肉容易发柴。大火烧开,这时候锅里的汤色红亮,香气浓郁。
盖上锅盖,转小火。炖大鹅,急不得。我爷爷常说:“急火鱼,慢火肉。” 这鹅肉更是如此。让它在小火的温柔攻势下,慢慢酥软。时间?至少得一个半钟头起步。期间时不时去看看,翻动一下,防止粘锅底。水要是少了,记得加热水补上。
炖到一个小时左右,肉已经有点软乎了,可以把配菜加进去。土豆块、切成大块的胡萝卜、泡发好的干蘑菇(榛蘑、香菇都行),吸饱了汤汁比肉还香。喜欢粉条的,提前泡软,在出锅前十几分钟放进去就行,放早了容易糊锅。这时候尝尝咸淡,适量加点盐。盐要后放,放早了肉容易柴。
等到筷子能轻松插透鹅肉,特别是那些厚实的部位,土豆胡萝卜也面了,汤汁也收得浓稠了,红亮的油花浮在表面,这就差不多了。关火前,我喜欢再淋上小半勺自己做的花椒油,或者滴几滴香油,撒上一大把翠绿的蒜苗段或者香菜末,那股子清香味儿一激,整锅菜都活了。
端上桌,热气腾腾。先别急着吃肉,舀一勺浓稠的汤汁浇在米饭上,嚯,那叫一个香!鹅肉炖得透烂,纤维分明却不塞牙,饱吸了汤汁的精华,酱香浓郁里透着肉本身的甘甜,带着点嚼劲,越嚼越香。土豆吸足了鹅油的香和酱汁的醇,入口即化。胡萝卜清甜解腻。粉条滑溜溜,裹着汤汁,吸溜一口,满足感爆棚。
一家人围坐,窗外也许飘着小雪,屋里暖意融融,锅里咕嘟着,嘴里吃着,聊着家常。这一锅铁锅炖大鹅,暖的不只是胃,更是那份冬日里踏踏实实的烟火气和团聚的暖意。做饭这事儿,有时候真不是为了果腹,就是图个心里那份熨帖,看着家人吃得香,忙活再久也值了。这铁锅炖出来的,是食材的本味,也是生活的滋味。灶上的火候,就像日子,急不得,慢炖才能出真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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