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夜十点半,加完班走出写字楼,肚子咕咕叫得比窗外的雨声还响。拐进那条平时不太留意的后街巷子,雨水把霓虹招牌“鸡皇店”三个字泡得模糊又晃眼。推开那扇挂着“营业中”木牌的玻璃门,一股混合着滚烫油脂、辛香料和某种隐秘甜香的暖风猛地扑在脸上,眼镜瞬间蒙上一层白雾。就是那一刻,我知道,来对地方了。
这店不大,统共就五六张油腻腻的小方桌,墙上贴着泛黄的菜单海报,角落堆着成箱的啤酒。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,系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,正专注地盯着油锅里翻滚的金黄。那油锅里的交响乐真是迷人——滋滋啦啦的脆响,像无数细小的鞭炮在欢呼,间或夹杂着油泡破裂的“噗嗤”声,浓郁的香气霸道地钻进鼻腔每一个角落,把湿冷的疲惫感瞬间挤走。这味道,不是快餐连锁店那种千篇一律的工业香精味儿,是一种带着锅气、带着烟火、带着点“家”里才敢这么舍得放料的厚实感。
点了招牌的“皇牌原味”和“蜜糖蒜香”。老板麻利地夹起炸好的鸡块沥油,那动作带着一种经年累月练就的韵律感。端上桌,热腾腾的,盘子都烫手。先尝原味。嚯!第一口下去,牙齿轻轻一合,那层金黄焦脆的外壳应声碎裂,发出极其悦耳的“咔嚓”声,脆得惊人,却完全不硌牙。紧接着,滚烫丰腴的肉汁毫无征兆地迸发出来,汹涌地占领了整个口腔。这鸡肉!嫩得不可思议,是那种带着纤维感的嫩,不是软塌塌的,能清晰感受到鸡肉本身的纹理在齿间分离,汁水充沛到几乎要顺着嘴角流出来。咸香入味得恰到好处,从皮到骨缝都渗透着滋味,没有一块是寡淡的。这腌料,绝对下了功夫,时间、配比,差一分都出不来这效果。
蜜糖蒜香那款更是绝了。金黄的脆皮上裹着一层晶莹剔透、粘稠度刚刚好的琥珀色蜜汁,上面还点缀着炸得焦香酥脆的蒜粒。拿起来手指都沾上了那甜蜜的诱惑。咬一口,先是蜜糖那纯粹的、带着焦糖风味的甜,瞬间又被浓郁霸道的蒜香(是那种熟蒜的、带着油脂香的醇厚,不是生蒜的辛辣)托住,紧接着是底下那层依旧保持坚挺酥脆的外壳和里面滚烫多汁的嫩肉。甜、咸、蒜香、肉香、油香……层次丰富得像一出精心编排的味蕾芭蕾,甜而不腻,香而不冲,所有味道和谐共舞,谁也没抢了谁的风头。吃完一块,忍不住要嘬嘬手指,那蜜糖蒜末的余味粘在指尖,都舍不得擦掉。
后来跟老板聊了两句,他话不多,但提到炸鸡,眼睛里有光。用的是当天现杀的鲜鸡,不冷冻。腌料是他自己琢磨了十几年的方子,几十种香料按季节微调。炸,更是关键。油温控制得像钟表一样精准,分两次炸:第一次低温浸熟,锁住肉汁;第二次高温猛炸,逼出油脂,成就那身惊世骇俗的黄金脆甲。他说:“快餐求快,我们求味。少赚点,但要对得起老主顾的舌头。” 难怪这店开了快二十年,位置这么偏,晚上还总是坐满了人,大多是熟客,就认这一口。
吃炸鸡,尤其是这种地道小店,吃的从来不只是热量和味道。它是一种最直接、最原始的食物慰藉。在疲惫不堪的深夜,在无所事事的周末午后,那一口滚烫的、酥脆的、汁水丰盈的炸鸡入口,瞬间就能点亮灰暗的心情,填满空虚的胃,也仿佛短暂地熨平了生活的褶皱。鸡皇店的炸鸡,就有这种魔力。它不精致,不花哨,甚至有点“糙”,但那份扎实的满足感,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、带着人情味的烟火香气,是任何流水线上的“标准化美味”都无法替代的。这大概就是“地道”二字的真谛吧——扎根于市井,专注于本味,经得起时间的咂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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