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子口的石板路被晨雾洇得发亮,拐角那间铺子还没挂招牌,蒸笼里溢出的鲜香已经勾着人往木格窗里张望。黄三记的第五代主理人老黄正用长竹筷翻动着油锅里金黄的萝卜糕,油星在微明的天色里噼啪轻跳,像极了三十年前他父亲掌勺时的清晨。
这间铺子最勾人的不是招牌,是那股揉进了岁月的老底子气息。碱水竹升面得看时辰,凌晨三点厨房就得亮灯,面团压足九百次才够韧。浇头里的叉烧得用荔枝木暗火熏足四小时,蜜汁渗进纤维的纹路里,亮得像琥珀。有食客说叉烧饭吃到第三口会尝出焦糖的苦香,那是老师傅故意留的余韵——甜到极致必要见苦,方知人间味。
角落木桶里浮沉的云吞最见功夫。猪后腿肉掺了虾籽,竹升面皮擀得透光却不破,包馅时虎口一掐,面皮自然收束成金鱼尾。汤底用大地鱼干和猪筒骨熬六个钟头,撒胡椒粉前先往碗底垫一勺虾籽,滚汤冲下去,鲜味像烟花似的在舌尖炸开。
后厨那口老砂锅炖着牛腩,陈皮与柱候酱的香气缠着牛筋胶质在锅里咕嘟。老黄掀盖时总拿筷尖戳两下:\得等到筷子插进去,牛筋颤巍巍地含着筷子头,才算够火候。\配这牛腩的伊面也有讲究,得用鸭蛋和面,炸过后再煮,吸饱汤汁还带脆芯。
最不起眼的卤水档藏着玄机。三十年的老卤里沉浮着鹅油,新卤的猪耳丢进去滚三滚,捞出来就是透亮的玛瑙色。有食客专挑下午三点来买卤猪蹄,说这时候胶质最润,凉了会凝成水晶冻。老黄听见就笑:\火候都在砂锅底下垫着的竹篾上哩,篾片烧弯了就得撤火——老祖宗哪懂温度计。\
收银台玻璃罐里的南乳花生是解腻妙物。红腐乳裹着花生米晒足太阳,咬开脆壳,咸鲜里漫出酒香。常有老伯要半碗净面配一碟花生,黄酒倒进搪瓷缸里,就是巷子深处的下午三点钟。
台风天路过黄三记,总能看见老黄在檐下支个小炉烤鸡蛋仔。铸铁模子烧得发红,面浆倒进去滋啦作响,翻面时甜香混着雨汽往人衣领里钻。这味不在菜单上,是街坊才懂的暗号。\老铺子就像这鸡蛋仔,\他拿竹签挑开焦边,\火太急就糊,火太温就塌,守得住方寸间的分寸,才留得住百年的香气。\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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