搬進新租處那天下著毛毛雨,鐵門一拉開,撲面而來的不是油漆味,是一股沉沉的、帶著灰塵的潮濕感。房東客氣地笑著說「整理得很乾淨」,我卻瞥見角落天花板那塊深色水漬,像塊陳年舊傷。朋友阿嬤知道後,在電話那頭急得直唸:「囡仔啊,舊厝有舊厝的氣,沒『拜四角』你怎麼敢睡!」那語氣,彷彿我闖進了別人家客廳還敢躺沙發。
「拜四角」這詞,聽起來像某種神秘幫派儀式,實則是流傳已久的入宅禮俗。老一輩總說,房子和人一樣有記憶。前租客的爭吵、病痛,甚至無人居住時積累的「空煞」,都會在牆角樑柱間留下痕跡。所謂「四角」,指的不只是物理角落,更是屋宅氣場的匯聚點。儀式核心是「淨」與「敬」——清理有形塵埃,也安撫無形存在,用溫和宣告取代魯莽入侵。
我原以為得大張旗鼓,其實租屋族拜四角能極簡。那日準備的物件都塞進一只環保袋:五色金紙(天金、壽金、刈金、福金、土地公金)各三份,裝在紅盤裡的生米、粗鹽、紅豆綠豆各一小撮,五顆染紅的龍眼乾,一包黑芝麻。最關鍵是那塊三層肉,超市買最便宜的,肥油在塑膠盒裡晃蕩。香爐?用碗公裝八分滿白米代替,插上三炷香,煙線便有了歸處。
時辰選在午後三點,日光西斜未盡。關窗閉門,先從大門左側角落開始。把紅盤擺地,米鹽豆子撒成小丘,三層肉擱在中央,像給隱形主人的見面禮。點香時打火機卡了好幾次,手有點抖,煙霧繚繞中低聲唸:「新住客某某,今日誠心祭拜,請眾位朋友吃頓飽,往後互相照顧,出入平安。」話說完自己耳根發熱,像在演獨角戲。
順時針繞行四個牆角,每個角落重複同樣動作。空氣裡漸漸混進香火氣、生肉腥氣,還有紅豆綠豆滾落磁磚的細碎聲響。到最後一個角時,窗外忽然颳起一陣風,香頭猛亮,灰燼簌簌落在米碗裡。不知是否錯覺,那股沉滯的霉味似乎淡了些。
香燒過半後開始化寶。金紙得照順序燒:先土地公金謝地基主,再壽金給四方神靈,最後刈金送走無緣眾生。租屋處沒金爐,拿不鏽鋼臉盆充當,火光在盆底跳動,金箔捲曲成灰蝶。得特別留意「福金」要留著,那是給自己的福份,收在抽屜深處。
禮成後清場最要緊。所有祭品連同香腳米粒,用報紙密密包好丟掉,象徵送客離宅。紅豆綠豆撒向排水口,老輩說能引走晦氣。最後拖把浸粗鹽水,從最深處往大門方向拖地,鹽粒刮過磁磚的沙沙聲,像替屋子重新呼吸。
當晚開窗睡,月光涼涼地澆在床沿。沒有夢魘驚醒,沒有莫名寒顫,隔天晨光穿透百葉窗時,空氣竟有種清透感。或許儀式真調整了氣場,或許只是心理踏實。後來聽說前任房客是對常爭吵的情侶,搬走時連押金都不要。而我在那屋住了三年,書稿順利完成,陽台種的羅勒瘋長到垂墜如瀑。
有人笑說拜四角是自我安慰,我卻覺得更像某種溫柔的交接。租來的空間也是生活容器,儀式不是迷信,是對未知的謙卑,對緣分的珍重。當你認真對待房子的記憶,房子才會溫柔承載你的故事。
評論:
三層肉拜完真的不能吃嗎?我阿嬤都說浪費,切一切炒菜很香啊
租套房只有一個房間怎麼拜四角?四個牆角都堆滿雜物根本走不過去
看完背脊發涼上個月搬進老公寓總睡不好,該不會是沒拜四角?
現代人用電子香取代明火行不行?大樓管委會不准燒金紙啊
點香後接電話忘記時間,回來香燒完了怎麼辦?要重來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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