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,拐进这片不起眼的商业区时,导航刚提示“您已到达目的地”。说真的,要不是朋友极力推荐,我可能就错过这个藏在城市褶皱里的“宝藏”了。霓虹灯管拼出的中文店招有些年头了,透过水汽氤氲的玻璃窗,隐约看到里面层层叠叠的货架,那种熟悉的、混合着酱油、香料和生鲜的复杂气味,隔着车门缝就钻了进来——没错,就是这儿了。
推开门,空气瞬间变得浓稠。不是普通超市那种标准化的清洁剂味道,是活生生的烟火气。冷藏柜里,整只油光发亮的烧鸭挂成一排;蔬菜区的水雾弥漫下,带着泥点的荸荠、扎成小捆的空心菜,还有顶花带刺的黄瓜,新鲜得像刚从地里拔出来。一个阿姨正仔细翻检着冬瓜,指甲掐一下表皮,点点头放进推车。这种挑选的仪式感,是冷冰冰的条形码扫描替代不了的。
走到干货区,简直是走进了香料图书馆。八角、桂皮、花椒、草果在巨大的塑料箱里堆成小山,旁边整面墙的货架上,玻璃罐里腌着深褐色的梅菜、油亮金黄的豆豉鲮鱼、还有蜷曲的虾米。记得第一次自己尝试做梅菜扣肉,就是在这儿,对着至少五个产地的梅干菜犯了选择困难症。最后还是旁边一位推着助步车的老伯,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指点:“后生仔,要惠州的黑芥菜晒的,闻起来有太阳香,别买太湿的。” 这随口一句的经验,比搜索引擎靠谱多了。
冷冻区的冰柜嗡嗡作响,掀开盖子,冷气扑面而来。手工包的馄饨、饺子码得整整齐齐,各种鱼丸、虾饺、牛筋丸装在透明袋里。旁边冰台上,整条的石斑鱼眼睛清亮,切好的游水鲩鱼片还带着血色。有次想给感冒的孩子煮个鱼片粥,深夜跑来,老板二话不说从后头捞出条活鲫鱼现杀:“这个煮汤才鲜甜,比冰鲜的好。”
结账柜台旁的小货架是寻宝的终点站。新奇的东南亚零食,包装花哨的日本糖果,还有那些印着繁体字、古早味十足的凉茶冲剂。收银的姑娘麻利地扫码,用粤语和普通话交替跟排队的阿婆、上班族聊着天。塑料袋递过来时沉甸甸的,拎着的不只是食材,更像拎回了一个微缩的故土,一种被妥帖安放的熟悉感。
说来也怪,在这些堆得满满当当、甚至稍显杂乱的华人超市里,总能撞见意料之外的惊喜。或许是角落竹筐里还沾着露水的龙眼,或许是一罐童年外婆常买的、早已停产的腐乳牌子突然重现,又或许是听到收银台前,两个陌生人因为争论哪种牌子的沙茶酱更地道而热络地聊起来。这种偶得的温暖,像冬天里一碗刚出锅的酒酿圆子,熨帖到胃里。它不只是一个买酱油白菜的地方,更像是一个漂浮在异乡的文化驿站,货架上的瓶瓶罐罐,都是回家的路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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