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周三下班路过菜市场,水产摊那条活蹦乱跳的草鱼直往我眼前扑腾,鱼尾甩起的水珠溅到脸上,冰凉又鲜活。心里那点馋虫瞬间被勾了出来——就是它了,今晚非得做一锅滚烫喷香的“杠上花沸腾鱼”不可。这名字听着唬人,其实是我们家给这道家常沸腾鱼起的诨号,鱼片在滚油里猛地卷曲绽放,可不就像杠上开了朵热辣的花么。
做这道菜,鱼的处理是灵魂。活鱼现杀,讲究的是个“快”字。鱼摊老张帮我利落地敲晕、刮鳞、剖腹,我特意叮嘱他别片鱼,鱼片得自己回家顺着肌理斜刀片。厚了发柴,薄了易碎,那分寸感全在手腕上。拎着还微微抽搐的鱼身子回家,刀尖贴着鱼骨走,片出蝴蝶状的薄片,清水漂洗三遍,直到水清亮见底,捏起来滑而不黏,这腥气才算去得彻底。腌鱼是关键戏码:盐、料酒、胡椒粉是底味,一个蛋清能让鱼片裹上嫩滑的“衣裳”,再来一小撮红薯淀粉,手指轻轻抓匀,最后淋一勺生油封住水分,静置一旁,让鱼肉自个儿悄悄入味。
别小看那一锅底汤。鱼头鱼骨可是宝贝,热锅冷油下去煎到两面焦黄,滋啦声中腥气转成焦香,这时候冲入滚烫的开水!记住,一定是开水!大火猛催,汤色肉眼可见地由清转浓白,像熬化的牛乳,鲜味物质全给逼出来了。撇去浮沫,这锅浓白鱼汤,就是沸腾鱼的隐形根基,比清水煮出来的强太多。
真正的风雷藏在最后那勺油里。锅里下混合油(猪油混菜籽油,香得霸道),丢一把葱姜蒜末、整颗拍松的蒜瓣爆香,抓一大把干辣椒段、红花椒、青花椒扔进去,小火慢煸。火候得稳,既要逼出麻香辣韵,又不能炒糊发苦,空气里呛人的香辣味直冲鼻腔,忍不住要打喷嚏。挖两勺郫县豆瓣酱,耐心炒出红油,亮汪汪的,那是川菜的灵魂颜色。把熬好的浓白鱼汤哗啦倒进去,加盐、糖、少许生抽提鲜,大火煮沸,再转小火咕嘟几分钟,让味道彻底交融。
垫底的黄豆芽、芹菜段、莴笋片先下锅烫熟,捞起铺在大海碗底。转大火,汤沸如泉涌时,分散着滑入鱼片。千万别搅!眼瞧着洁白的鱼片在红汤里迅速卷曲、变色、浮起——成了!连汤带鱼一股脑倒入铺满蔬菜的海碗里。
高潮来了!鱼片上豪迈地堆满蒜末、干辣椒段、花椒粒、新鲜青花椒、葱花、香菜末。另起一锅,烧小半斤菜籽油到微微冒青烟,滚烫的热油对准香料堆,“滋啦——!”一声巨响!瞬间,辣椒被激出糊辣香,花椒麻味冲天而起,青花椒的柑橘清香猛地炸开,蒜香葱香香菜香混着滚油的热浪扑面而来,整个厨房被浓烈霸道的香气彻底笼罩,烟雾升腾,活像开了锅的炼丹炉。鱼片在滚油下微微颤动,红亮油润,香气钻心透肺。
端上桌,红汤里白生生的鱼片若隐若现,椒麻鲜香直往鼻子里钻。夹一片,入口先是滚烫,接着是滑嫩到几乎不用咀嚼,麻辣味并不蛮横,而是层层递进:花椒的麻在舌尖跳舞,辣椒的香在喉咙回旋,鱼汤的鲜在齿间流淌,最后是鱼片本身的清甜收尾。夹一筷子垫底的豆芽,吸饱了汤汁,脆生生,鲜辣辣,是绝妙的配角。吃得额头冒汗,嘴唇发麻,却忍不住一筷接一筷,连汤都想拌饭扫光。这“杠上花”,开得就是这般轰轰烈烈,吃得就是这份酣畅淋漓的家常烟火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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