厨房窗台上的青椒还挂着水珠,菜刀落在砧板上的闷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。油锅\滋啦\一声,蒜末在热油里翻滚出金边,那股子直冲天灵盖的香气,就是千家万户灶台上最朴素的战鼓声。您若问我有什么了不起的秘诀?真没有。不过是日复一日,在锅碗瓢盆的磕碰声里,攒下点让青菜豆腐也能活色生香的手头功夫。
菜市场水磨石地面总是湿漉漉的,沾着泥点子的菜筐堆在角落。挑茄子得看那蒂把儿,颜色鲜亮,掐一下带点韧劲儿;选青菜别贪大,叶片支棱着、根茎水灵的最好。卖鱼的老张案板腥气重,可他片鱼的手艺利落,鱼鳃鲜红透亮就是刚离水的凭证。这些沾着泥土气、混着吆喝声的琐碎经验,比任何精装菜谱都管用——食材自己会说话,您得弯下腰,凑近了去听。
灶台边沿积着经年的油渍,像一幅幅抽象地图。酱油瓶子标签早磨花了,倒多少全凭手腕一掂的老习惯。都说\盐是百味之首\,可那分寸最难拿捏。炖肉时,盐得在肉半熟时撒,早了肉紧,晚了味浮;炒青菜呢,临出锅前沿着锅边淋一小勺生抽,那点焦香能把蔫头耷脑的菜叶子都激出精神来。醋瓶子是老物件了,瓶口结着深褐色的痂,炝锅时沿着热油\刺啦\一点,酸香能钻进骨头缝里,可若手抖倒多了,整盘菜就成了醋坛子。这手上功夫,哪是刻度勺能量出来的?全是油烟气里熏出来的直觉。
火候最是玄学。小火煨汤,得是那种将沸未沸,锅边只冒蟹眼泡的状态,汤色才清亮醇厚。炒腰花爆猪肝,讲究的是猛火快攻,油锅要滚烫到青烟直窜,食材下去瞬间蜷缩变色,锅铲别停!三下五除二就得起锅,慢一秒就老了韧了。最怕的是炖红烧肉时接个电话,等回来揭开锅,那汤汁早收得精光,锅底只余下一片倔强的焦褐。火苗舔着锅底,映得人脸上发烫,那一刻的懊恼和焦糊味,比任何教训都深刻。
盛菜的粗瓷碗沿磕了个小口,那是去年除夕碰的。刚出锅的麻婆豆腐还在咕嘟冒泡,红油裹着雪白的豆腐块,颤巍巍堆成小山,顶上撒的花椒面被热气一烘,辛香直往鼻子里钻。筷子尖戳破豆腐的瞬间,滚烫的麻辣混着豆香在嘴里炸开,烫得人嘶嘶吸气,却又忍不住立刻夹起第二块。饭桌是褪了漆的老木头,油渍沁进木纹里,擦也擦不掉。一家人围着,没人讲究摆盘是否精致,只听得见咀嚼声、碗筷轻碰声、还有谁被辣得猛灌凉水的咕咚声。这一刻,灶台前的腰酸背疼、手忙脚乱,都被这热腾腾的烟火气熨平了。
哪有什么秘方啊。不过是日复一日地站在灶火前,让油盐酱醋腌透了手指缝,让锅气熏透了衣裳。那些被油星子烫过的手背,被蒸汽嘘红的脸颊,还有无数次失败后倒掉的焦糊菜肴,才是家常味道真正的底色。您也甭问精确到克的配方,回家,开火,拿起那柄用得油亮的锅铲——滋味就在您翻炒的腕力里,在您鼻尖捕捉的香气变化里,在那方被岁月熏染得温热的灶台上。沾一筷子,吃下去的是滚烫的生活本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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