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子口的老张头总说,这年头吃饭得讲究\清心\二字。去年体检血脂超标后,我才真正琢磨起他的话。有天在菜场见着现宰的走地鸡,突然想起外婆的土陶炖锅,便琢磨出这道清心鸡——不加半滴油,汤色却金黄透亮,鸡皮弹牙得像初春的笋衣。
选鸡是关键。菜场西头陈嫂的摊子专供山林散养鸡,脚杆细长带茧,爪尖沾着泥星子。这种鸡运动量大,皮下脂肪薄得像层纱。有回贪便宜买了饲料鸡,炖出来汤面浮着圈黄沫,腥气直往鼻子里钻,整锅倒掉那刻,倒悟出老祖宗\食养\的智慧。
处理时我总在院里支张竹凳。拔净细毛的鸡身子用粗盐揉搓,盐粒子嵌进皮脂的瞬间能听到细微的\沙沙\声。最妙是腹腔里塞的那把料:五指毛桃根带着雨后山林的木质香,三颗无花果干甜得含蓄,七八片老陈皮还是前年晒的,蜷曲的橘皮在蒸汽里慢慢舒展时,整间厨房都是阳光晒透柑橘园的味道。
炖煮的火候藏着玄机。头半小时定要守着砂锅,看蟹眼泡从锅底咕嘟冒起就转文火。有次接电话忘了看火,回来时汤沸得厉害,鸡肉柴得像棉絮。现在我会在灶头点支线香,香燃尽时掀盖,蒸气腾起那刻,油珠子在汤面碎成金箔,鸡油香混着果香直冲天灵盖。
上桌时配碟手撕鸡别有滋味。取鸡胸肉顺纹理撕成柳条,淋半勺鱼露,撒层现焙的白芝麻。女儿总笑说这吃法像给鸡肉做针灸——纤维间的空隙恰好兜住料汁,比切块的入味三倍。最后那碗汤才是精华,汤色清亮却能挂住瓷勺,喝下去从喉头暖到指尖,通体舒泰得像泡了温泉。
入秋后我常炖这锅汤。窗棂结霜的早晨,看白气从砂锅盖孔里袅袅升起,恍惚回到儿时外婆的灶屋。这锅汤里炖着山野的清风,炖着时光的耐心,更炖着我们对身体最本真的敬畏——毕竟吃进肚子的东西,终将成为血肉的一部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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