霓虹燈管烤著沙漠的夜風,我攥著半溫的啤酒擠過人群,喉嚨裡卡著沒喊完的「Hala Madrid」。賭城的巨型螢幕突然切出伯納烏的草皮綠,周遭美式粗口瞬間被加泰隆尼亞語的嘶吼淹沒——這魔幻時刻,我在拉斯維加斯看西班牙國家德比。
球票是提前三個月在官網搶的,凌晨三點頂著時差刷頁面,手指抖得像剛擲完骰子。別信二手平台那些「VIP包廂」廣告,去年朋友買到假票,在球場外聽著裡頭聲浪乾瞪眼。座位選西側看台中層,避開刺眼的沙漠落日,又能看清梅西(當年)帶球時小腿肌肉的顫動。
穿什麼比想像中糾結。套上皇馬純白球衣走進永利酒店,穿貂皮的大叔衝我豎大拇指:「1998欧冠決賽我在現場!」;第二天換巴薩條紋衫吃自助餐,後廚西班牙大叔偷塞給我兩份伊比利亞火腿:「我們悄悄多切了些。」這座城市擅長把對立揉成狂歡。
真正魔幻的在開賽前兩小時。巴黎酒店球場外竟有佛朗明戈舞者踩著高跟鞋踢踏,吉普賽歌謠混著德州口音的「Olé」。穿水晶宮球衣的英國佬舉著「我來見證歷史」紙牌,被兩隊球迷輪流灌龍舌蘭。當DJ放出《El Clásico》混音版,墨西哥大叔把彩繪成加泰旗的臉貼上我的皇馬圍巾合影。
進場時安保大叔捏了捏我背包:「相機可以,但別帶望遠鏡——上回有人用它偷看對面泳池派對。」七萬人球場冷氣開得像冰庫,中場休息衝去買熱狗,回來發現鄰座阿根廷老爺子用保溫杯裝著馬黛茶,苦澀香氣蓋過啤酒沫。
最震撼是第89分鐘。本澤馬進球那秒,右前方戴獅子頭套的巴薩球迷突然扯下道具,露出底下的皇馬紋身——這賭徒押了雙重彩。散場時輸錢的他請我喝龍舌蘭,杯底沉著一顆橄欖:「我在馬德里賣了二十年酒,來這當了十年荷官,足球比骰子真實。」
回程特意繞道唐人街吃宵夜。油鍋裡翻滾的油條讓我想起馬德里的吉事果,老闆娘聽我聊球賽,突然從櫃檯下摸出件舊馬競球衣:「我兒子在巴塞隆納留學啦!」油漬斑斑的紅白條紋在霓虹燈下閃著光,比賭場的鑽石更真實。
當飛機掠過胡佛水壩,我數著相機裡那些荒誕畫面:戴威尼斯人賭場帽的弗拉門戈舞者、把足球紋在脖頸的德州牛仔、用籌碼堆成西甲獎盃模型的荷官。沙漠裡的西班牙德比,終究是一場盛大的借屍還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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