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德里王宮的檔案室裡,羊皮紙邊緣捲曲泛黃。我指尖拂過1571年勒班陀海戰的兵力部署圖,墨跡暈染處彷彿還沾著地中海的鹹腥。費利佩二世的簽名在戰報末尾力透紙背——這個將西班牙推向世界巔峰的男人,終其一生卻從未踏上無敵艦隊任何一艘戰艦的甲板。
當我們談論「日不落帝國」,總慣性指向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。但早在十六世紀,費利佩二世的權杖已橫跨四大洲。他在埃斯科里亞爾修道院的陰暗書房裡,用鵝毛筆劃出的航線,串起墨西哥的白銀、菲律賓的香料與尼德蘭的紡機。1574年塞維利亞港的紀錄觸目驚心:單年從美洲運抵的貴金屬,相當於全歐洲百年開採量總和。金幣洪流中,他鑄造出史上第一支全球投射武裝——無敵艦隊。
可當我翻閱塞哥維亞城堡的軍需帳本,數字背後藏著致命裂痕。造價等同三座宮廷劇院的聖馬丁號巨艦,需砍光安達盧西亞三十公頃百年橡木林;水手日薪被美洲通貨膨脹吞噬,竟出現用銀錠當壓艙石的荒謬航次。更諷刺的是,艦隊靈魂人物聖克魯茲侯爵臨戰猝死,接替的梅迪納·西多尼亞公爵在致國王密函裡坦承:「臣對海戰的認知僅限於觀賞宮廷噴泉。」
1588年英吉利海峽的風暴撕開華麗袍子。我在國家航海博物館觸摸過從海底打撈的聖佩德羅號船板,炮彈鑲嵌處的焦痕旁,工匠用卡斯提爾語刻著「上帝見證榮耀」。但榮耀終究沉入北海淤泥。倖存者沿愛爾蘭海岸爬回故土時,帶回比死亡更可怕的瘟疫:財政崩潰的膿瘡終於潰爛,美洲銀礦枯竭的傳言點燃全境恐慌。
十年後,我在埃斯科里亞爾修道院地宮見證費利佩二世的終局。這位曾讓歐陸顫抖的君主,遺體被裝進親手設計的鉛棺。石棺刻著拉丁文箴言「Dominus Mihi Adjutor」(主是我的助手),而棺內陪葬品除十字架外,竟有半腐蝕的無敵艦隊舵輪殘件——金屬裂縫裡,還卡著幾粒北大西洋的深水藤壺。
黃昏穿過彩窗落在王室族譜上,金粉描繪的日不落版圖正在褪色。我突然理解為何他晚年執著修建這座融合陵墓與宮殿的巨型修道院:當海洋霸業隨潮汐消退,唯有石頭能對抗時間。艦隊殘骸化作大西洋暗礁時,馬德里的工匠正鑿刻最後一根科林斯柱。浪花與鑿刀,究竟哪種聲音更接近永恆?
「看完背脊發涼⋯⋯所以說無敵艦隊沉沒主因是財政崩潰?求樓主展開講講美洲白銀通脹怎麼拖垮軍事」
「在塞維利亞看過運寶船複製品,解說員說當時甲板堆滿銀錠導致重心不穩,原來不是段子啊😧」
「跪了!連鉛棺裡的陪葬物細節都有史料支撐嗎?求文獻出處」
「突然想到當代某些強國既視感⋯⋯歷史果然押韻」
「最後一段暴擊!所以費利佩二世用石造修道院對抗時間,當代霸權用什麼?半導體?美元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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