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文/北黑 搜狐户外授权发布】杨春风死了。

    原本死就死了吧，反正迟早的事。为大海和老董之死，人生中第一次在众人前痛哭过一场之后，我以为生活就是这么回事，登山就是这么回事，老K和喜南死了时，就不再流泪。后来又死过几个？我竟有点记不清了。 我始终觉得人有权决定自己如何去死，甚至主动做过几件离死亡很近的事，来体验那种感觉。在所有的死亡里，这几个兄弟的死法，应该还算不错了罢。

如果你只是听说过他，你可能会把他想象成世界上最强壮的男人，他的名字总是与最伟大的探险成就联系在一起。 也许你还会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危险的男人，他的名字总是与死亡联系在一起。 所以当我在2001年跑到乌鲁木齐去见到他时，不免也非常吃惊：他竟然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，又瘦又小，而且非常腼腆。

    我大老远的跑去见他，是因为我们在同一支登山队里。 1998年王铁男、董务新、杨春风等8人作为国人首批登顶博格达峰，当时博格达被普遍认为是非常难的山峰，死亡率非常高，而且这群人几乎没有什么登山经验。 于是“天山派”迅速成为国内民间登山运动的一个独特分支，关于他们的种种传言时常令人瞠目结舌。 直到2000年杨春风与东家、晓明、老陈一起再爬博格达，后三位是国内民间登山的一时之选，而他们都对杨春风赞誉有加。 2001年东家、老陈组织了一支六个人的慕峰探险队，邀请我参加。得知队里有老友阿纲和杨春风时，我觉得非常荣幸；但这两人也许是地球上体能最好的汉族人，这也让我很不幸。

    我们自主攀登，齐心合力运输建营，居然在离开喀什的第十二天，杨春风和另一位队友就站在了顶峰。而其他队伍勉强才建好第二个营地。 居然连阿纲都被拖垮了没能登顶。 因为攀登队长是杨春风，他总是背着最重的包，以最快的速度攀登，并且用着王铁男借给他的六十年代的古董装备，一路还捡着别队丢弃的垃圾，好下山去重复使用。山上的汉族人，日韩人，欧美人，藏族人，巴基斯坦向导，夏尔巴人，统统甘拜下风。 如果计划再多一天，也算是极快的速度了，那么包括我在内的其他几名队友都有很大机会登顶。 这就是天山派的风格。

    这次攀登之后，杨春风打算放弃医业，投身职业攀登，并将慕峰作为职业登山向导生涯的开端。听说他的医业曾经很红火，后来我在乌鲁木齐时，就借住在他病人家里，该女士说他是妇科圣手，“管道修理工”。 登山怎么可能赚到钱呢？而且他的第一任妻子也带着孩子离开了他，对于不喜欢探险的女人，这真是个正确决定。杨春风生性洒脱，心地十分善良，而且风趣幽默，探险圈子里喜欢他的女孩子倒是很多。

    很快他就不得不离开慕峰这座摇钱山，转战四川、西藏，直至被迫转战国外。因为他的队伍总是与死亡联系在一起，这给管理部门以口实，封杀了他的事业，当然同时保持了登山利益集团的垄断。 在登山探险服务领域，安全从来就不是交易标的。很显然杨春风是以山养山，有很多次商业攀登，只是为了让他自己有机会完成14座8000米的梦想，除了行政和有限后勤服务，你别指望老杨会为你负什么责任。 这就是杨春风模式。 你要么少花点钱，杨春风会帮你做点事，至少保证你能站到大本营，有差不多够的物资和几个还行的帮手，然后你自己看着办吧，但离顶峰越近你就越不能指望他，因为他自己还有事要做；要么花很多钱去参加保姆队，从机场出口到8000多米的顶峰全程向导陪伴。

    这有什么问题吗？ 也许以他的登山经验，他几乎不对队员进行资格审核，这会是个问题。除非他进行过误导，否则这只是个待商榷的问题。 就这样，曾穷困潦倒的杨春风，攀上了一座座地球上最险恶的山峰，走在14座8000米的路上，他也有了新的幸福生活。他的称谓也慢慢变成了老杨。

   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生活能如此艰忍，多灾多难，却又如此执着。对于他，我始终有着特殊的牵挂。由于岁数大了之后开始怕死，我早已远离攀登圈子。但有个问题这几年一直在脑海里: 当老杨遇难时，我会不会为他流泪？ 可能不会吧，如果他死在雪山上，我可能死得还不如他，凭什么哀伤！ 但下午传来消息，老杨竟惨死在恐怖分子的枪口之下，凭什么这种死法？！凭什么如此对他，一个官网上都没有个人简历的人！

    霎那间，难以自抑，这最深切的哀伤。。。。。。

    我痛哭。在你面前，没有人能假装坚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