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記得初到馬德里那個飄著細雨的午後,空氣裡混著橄欖油和迷迭香的氣息,我在街角那間老舊的tapas bar第一次嚐到西班牙餡餅。老闆娘瑪麗亞笑著遞來一盤金黃酥脆的圓餅,說這是她祖母傳下的祕方,暖烘烘的餡料裹著碎肉和蔬菜,咬下去時肉汁滲出,瞬間驅散了異鄉的寒意。那滋味像一道橋,連接了我對家鄉蔥油餅的記憶,也成了我往後留學歲月的慰藉。
幾年後,當我在狹小的學生公寓裡試著複製那份味道,才發現西班牙餡餅的靈魂不在繁複工序,而在那股家常的隨性。瑪麗亞後來教我,關鍵是餡料的平衡:半公斤牛絞肉得選帶點肥油的部位,用粗鹽和黑胡椒醃過夜;洋蔥要切得細碎,在橄欖油裡慢炒到焦糖化,甜味才出得來。我常邊做邊想起她說的話:「食物啊,是等不及的回憶。」那時我剛結束一場艱難的考試,獨自攪拌餡料時,眼淚差點滴進碗裡——這餅竟成了我療癒孤獨的儀式。
麵皮的部分更考驗手感,250克中筋麵粉加一撮鹽,緩緩倒入溫水和一湯匙橄欖油,揉到不黏手就行。瑪麗亞總說別太追求完美:「裂縫讓熱氣進去,餅才活著。」醒麵時,我會望著窗外格拉納達的紅瓦屋頂,想起家鄉媽媽揉麵團的背影。她從不用量杯,全憑指尖記憶,而我現在也學會了:麵團分兩份,擀成薄片,一份鋪進抹了油的平底鍋,堆上餡料和切丁的彩椒,再蓋上另一片,邊緣捏緊。中火煎到兩面金黃,起鍋前撒點煙燻紅椒粉,香氣能飄滿整條街。
留學最後一年,我帶這道餡餅去同學的聖誕派對。德國室友漢斯咬了一口,瞪大眼說:「這比柏林咖哩香腸還上癮!」大夥兒圍著暖爐分享時,我講起瑪麗亞的故事——她戰後逃到馬德里,靠賣餡餅養大三個孩子。食物承載的從來不只是飽足,而是移民的韌性,像麵皮裹住漂泊的餡。如今回台多年,我仍每週做一次,兒子總搶著捏邊角,笑說那是「西班牙月亮」。或許有一天,他會明白這餅裡藏著跨洋的鄉愁與勇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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