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得那天在巴塞隆納的博蓋利亞市場,空氣裡飄著橄欖油煎洋蔥的甜香,混著海鮮的鮮鹹。一個滿頭銀絲的老奶奶,在角落攤位前用木勺敲打著厚實陶盤邊緣,噹噹聲清脆。她見我探頭探腦,笑著舀起一勺金黃餡料:「¡Prueba, niña!(嚐嚐,孩子!)」那口熱燙的餡餅在舌尖炸開,酥皮脆得掉渣,內餡是柔軟的馬鈴薯泥裹著半融的伊比利火腿丁,藏紅花的香氣像一縷陽光鑽進鼻腔——從此我對西班牙餡餅的魂就被勾走了。
回台灣後,試過無數食譜總覺得少了什麼。直到某次在南部小鎮的Tapas吧,老闆阿爾弗雷多看我切餡餅手法彆扭,直接拎我進廚房。「真正的Tortilla,不是精緻點心,是祖母餵飽一家子的智慧。」他粗糲的手指捏起一顆褐皮馬鈴薯,「皮別削太乾淨,澱粉是靈魂。」鍋裡橄欖油多到像在油炸,洋蔥絲得耐心炒成焦糖色,那甜味才是平衡蛋腥的關鍵。
最妙的是翻面那瞬間。當蛋液邊緣凝固成蕾絲花邊,中心還微微晃動時,得用比臉大的盤子「啪」地扣上鍋,心跳加速地翻腕——失敗三次後我終於明白,鍋要斜45度角,手腕得帶點甩勁,讓餡餅滑進盤子時像跳佛朗明哥的裙擺。第一次成功時,焦糖色餅皮完美無缺,內裡濕潤得像雲朵,我舉著鍋柄的手都在抖。
老阿爾弗雷多教我的秘方藏在時間裡。炒好的馬鈴薯洋蔥要瀝乾油,倒進蛋液後靜置十分鐘,讓澱粉悄悄改變質地。煎的時候全程中小火,聽見油泡細碎的「滋啦」聲才對。有人愛中心流心,但傳統派堅持戳筷子不沾黏才算熟透。冷吃熱食兩相宜,冷藏過夜的餡餅,馬鈴薯吸飽蛋香,切片當冷便當,配冰涼的桑格莉亞酒,是西班牙打工人的日常救贖。
食譜背後藏著半部西班牙史。這道窮人的飽食,其實是哥倫布大交換後的產物——馬鈴薯來自美洲,藏紅花經摩爾人帶來,橄欖油是羅馬人的遺產。內戰時期物資匱乏,主婦們連洋蔥皮都捨不得扔,熬進湯裡增添甜味。如今高級餐廳會加黑松露或鵝肝,但路邊小酒館的版本,永遠是油漬斑駁的鐵盤盛著厚實一角,旁邊插著牙籤裹著皺巴巴餐巾紙。
上週颱風夜停電,我摸黑點蠟燭做餡餅。油鍋滋滋響的節奏裡,突然想起博蓋利亞市場的老奶奶。她攤位後貼著泛黃照片:年輕的她繫著頭巾,在簡陋廚房舉著同樣的陶盤。原來這道菜的秘方從來不是食材比例,是困頓時仍能把貧瘠變成豐饒的韌性。當燭光裡飄起焦糖洋蔥香時,我知道自己終於把那個遙遠午後的溫度,烙進了這塊金黃的圓餅裡。
獻給你的家常魔法 (約兩人份)
當你咬下酥邊與軟芯的交界處,橄欖油的草本香氣混著焦糖洋蔥在嘴裡漫開,那瞬間會懂為什麼西班牙人說:「沒有Tortilla的廚房,就像沒有陽光的安達魯西亞。」
翻面那步真的需要勇氣!上次失敗黏鍋變炒蛋求問怎麼判斷翻面最佳時機?看中心晃動程度嗎?
橄欖油用量嚇到,但試過減油版本真的乾柴,原來油多才是濕潤的關鍵,西班牙人誠不欺我
在馬德里吃過加朝鮮薊心的變奏版,樓主覺得還能加哪些在地食材?櫛瓜會出水影響口感嗎?
看到靜置10分鐘的秘訣恍然大悟!以前都急著下鍋,難怪馬鈴薯和蛋總是分離
颱風夜那段寫進心坎裡,食物真的是穿越時空的載體,下次想試試作者說的冷吃配杏仁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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