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重溫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,片尾那句「我命由我不由天」砸在心上,依舊震得眼眶發熱。這部把傳統神話撕碎重組的動畫,早就不只是孩童的娛樂,倒像面鏡子照著每個在標籤裡掙扎的靈魂。
記得初看時驚訝於哪吒的「醜」——煙燻妝配豁牙,走路吊兒郎當。這哪是蓮花化身的仙童?根本是街頭叛逆期少年。可當他蜷在結界裡踢石子,隔牆聽著孩童嬉鬧聲,那截發霉的蓮藕突然戳中我。我們誰沒當過困獸?求學時被分數釘在差生區,職場裡被履歷歸類,連相親市場都明碼標價。魔丸哪吒掄起火尖槍劈開的,何嘗不是世人腦中的鋼筋水泥?
李靖夫婦的改編最見血性。老版割肉還父的決絕,化作陳塘關總兵深夜跪求百姓的佝僂背影。當他對哪吒說:「你其實是靈珠轉世」,謊言裡淌著東方式父愛的燙。想起父親當年攥著我不及格的考卷,轉身卻對親戚吹噓「孩子最近進步大」,那拙劣的維護與李靖重疊。中式親情從不宣之於口,像敖丙的萬龍甲,沈甸甸的期待能護體亦能溺斃。
敖丙才是隱藏主角。肩負全族升天的使命,連眼淚都帶著龍族千年囚禁的鹹澀。當他最後與哪吒共扛天劫,龍角碎裂那刻,我聽見某種隱喻的脆響。我們何嘗不在做敖丙?藏起口音掩蓋出身,把原生家庭的鏽斑打磨成勳章。那句「人心中的成見是座大山」,搬山者豈止哪吒。
最絕的是山河社稷圖。水墨煙雲裡打滾的段落,分明是導演扔給成年人的救生圈。現實生活像陳塘關陰鬱的結界,而我們需要這瓢幻夢潑醒僵化的靈魂。當哪吒腳踏風火輪衝破天命桎梏,銀幕前的你我,是否也該把貼在額頭的「魔丸」標籤撕下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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