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过清华园爬满藤蔓的砖墙,推开自动化系那扇略显沉重的木门,马教授正俯身在一张摊满图纸和学生论文的长桌前。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和电路板特有的混合气息,他抬起头,镜片后的眼神没有想象中的学术权威的锐利,反而带着一种温和的专注,像是刚从一个复杂的公式里抽身出来。
“做我们这行,有点像在黑暗里摸索着拼图。” 马翔宇教授谈起智能无人系统集群协同控制的研究,语气平实得像在聊家常,“你以为找到了关键的一块,兴奋地拼上去,却发现整幅图的轮廓又变了。失败是常态,但每次微小的突破,哪怕只是让一群无人机在干扰下多稳定飞行几秒,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,抵得上无数个熬夜的晚上。” 他指了指窗外,“看,那几盏实验室的灯,常常是园区里最后熄灭的。”
他桌上压着张泛黄的照片,是早年带学生参加国际无人飞行器创新大奖赛的合影,背景里简陋的自制飞行器甚至露出了胶水痕迹。“那时候真叫‘土法炼钢’。” 他笑起来眼角有很深的纹路,“经费有限,全靠学生一股子钻劲,半夜调试代码,螺旋桨叶子削到手指是常事。但恰恰是这种‘穷折腾’,逼出了最扎实的基本功和对问题本质的思考。现在条件好了,我反而常提醒学生:别让先进的设备钝化了你们‘亲手解决问题’的能力。”
谈及当下热议的人工智能大模型,马教授没有随大流地追捧。“技术浪潮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” 他泡了杯浓茶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镜片,“就像分布式优化算法里讲的,全局最优解往往隐藏在局部震荡之后。盲目追热点,不如在自己认定的方向上深挖一口井。冷板凳坐久了,井里自然会有甘泉涌出来。” 他分享了一个学生的例子:执着于一个冷门的通信协议优化,起初无人看好,论文屡被拒稿,最终却意外解决了实际部署中的关键瓶颈,被工业界直接采纳。“真正的价值,常诞生于喧嚣之外。”
“做老师最大的快乐是什么?” 他顿了顿,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,里面整齐码放着历年学生寄来的明信片,有的来自戈壁滩的试验场,有的贴着异国的邮票。“不是他们发了多少顶刊论文,而是看到这群年轻人,能把课堂上那些抽象的公式、模型,变成手里实实在在改变世界的工具。哪怕只是一个更高效的路径规划算法,应用到物流无人机上,能省下能源,让快递早一点送到偏远山区,这就是工程师最朴素的成就感。” 他语气温和而坚定,“大学不是职业培训所,是点燃火种的地方。我的责任,是帮他们看清自己心里那簇火苗,然后鼓足气,把它吹旺。”
采访结束已是傍晚,他匆匆收拾东西,带着歉意解释要去接放学的女儿。“小丫头总抱怨我讲‘无人机’比讲童话故事还多。” 他笑容里带着点无奈和宠溺,“但上次她学校科技节,自己用纸板和简易传感器做了个‘自动喂猫机’,虽然漏洞百出,那兴奋劲儿,跟我当年第一次看见自己设计的飞行器离地腾空一模一样。” 路灯的光晕染开,他走向自行车棚的背影,与无数个穿行在清华园里的学者身影重叠。或许真正的学术之光,不仅闪耀在顶尖期刊的页面上,更流淌在这些日复一日的坚持里,照亮后来者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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